碎垠放出精神力扫视,终于在一个抽屉里发现许多个卷轴。
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画卷,每一副画都是一个沉睡的灵,从瘦弱的稚儿到亭亭的少女。她仅穿素白单衣,没在水中,皮肤白得透明,橘色发丝漂散,空白地没有任何表情。
一共有十六幅。
“啊!是木椤哥哥的画,原来藏在这里。”
画上并没有落款。
“阳姐姐有印象吗?收到这样的礼物一定会很印象深刻吧!”
碎垠自然是摇头。
“木椤哥哥说阳姐姐在启智之礼耽搁太久都错过了成长的时间,这样用画像记录下来也许能够弥补一点遗憾。”花楹一脸羡慕,“我过去的样子就没有记录下来。”
碎垠忽然注意到一点,问:“之后的画像呢?”
没道理坚持了这么久的画像醒来之后便不画了,正因为醒来了才更加要珍惜每分每秒,记录或者痕迹之类的应该更多。
“是啊!”花楹也一脸纳闷,“醒来之后的画像应该更多,也许……都搬走了吧?”
而后,花楹不由提出疑问:“为什么大部分都搬走了,要独独剩下这些画像?”
问题的答案碎垠知道,她来这里只是找故事的。
向阳现在二十八岁,但她的生命却是从十六岁开始,之前的十六年都是在启智之礼的灵池中度过,这些画像中年龄最大的也接近十五岁的外貌,一年一幅画,这应当是这段时期全部的画了。不曾睁开过眼睛,没有灵魂的色彩,画中的便只是躯壳。这座树屋也一样,精致漂亮却抹去了所有生活过的痕迹,不是家,而是单纯的容器,用以盛放同样没有痕迹的记录。
这是那个灵魂专门给为她准备的,准确说是接手这个躯体主人。向阳将一切还原到最初的模样等待着交接,这一趟出去没有回头路,不再回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却又处处暗示着,在祭衣上绣上昙花,极端地送出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所谓向阳,只是个过客。
梅庭外廊,碎垠与花楹朝着庭院并排坐着,中间隔着白藤准备的斋食。花楹诉说着过去的故事,偶尔也停下进食,碎银也分食一些,伴着纷扬的白梅花,好不惬意。
“那是我待在育园的最后一年,木椤哥哥送来了一个大姐姐,不会说话行动也笨拙,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阳姐姐,那时候我正忙着建树屋与阳姐姐没什么交往,她在育园待了一段时间,又回到神殿……”
花楹讲故事的水平比木椤高多了,细细地描绘,将聆听者带回多年前的夏天,那时向阳醒来约一年。
白梅花树下,沉稳的少年以及坐在轮椅上的少女。
“很漂亮!”这话称赞的既是盛开的梅也赞叹法术的成功,向阳前不久才接触构建树屋的相关法术,虽然因为早早选定梅树省去了许多课程,但一次就有这样的效果还是很难得的。
也许是因为激动,也许是因为害羞,向阳脸上有些红。
她小声地解释:“只是因为熟悉。”
与这句话同时发出的还有一道灵动且清脆的声音,盖过了向阳的话。
“好漂亮的梅枝!”
是花楹,她是寻着梅香来的,没想到香味的来源竟然是这样的组合,破格进入神殿的神仆以及没有传承记忆的灵,说起来还是一对艰难的青梅竹马。
花楹顶着木椤和向阳的目光靠近,没了最开始的惊艳变得有些腼腆,但对花材的渴求还是让她开口:“可以给我一枝梅吗?这是遇见过最漂亮的梅枝。”
木椤道:“这是要建造树屋的。”
言下之意是拒绝。
神仆殿下是住在神殿的,那么要建树屋的应该是旁边这位刚活动不到一年的大姐姐,花楹想起之前那连说话都不利索的样子,猜想这一定是花费极大功夫才种出的树,毕竟育园十年光阴最后的功课就是建造属于自己的树屋,想到这里花楹便忍不住沮丧。
“可以啊。”
咦!
花楹猛地抬头,只见向阳划出一道气刃,一枝梅折了下来,被柔风卷到向阳手里。
“太过完美对梅来说是缺陷。”向阳将梅枝递给她。
花楹心头小阴云顿时消散,小心翼翼地接过梅枝,对向阳说了很多声谢谢。
“不用客气,你也是爱花的。”
向阳注意到方才接过梅枝时,花楹避开了任何可能触碰到花瓣的角度。
一枝花的交情迅速将彼此的距离拉近,花楹露出灿烂但稍显腼腆的笑容:“我最喜欢瓶花了,所以会很关注花材,阳姐姐,呃,这样称呼应该可以吧?阳姐姐喜欢的也是花吗?”
“算是吧。”简单回答过后,向阳面向木椤,“树屋建成后也是能够生长的,对吧?接下来的步骤是开拓空间?”
是会长得非常缓慢,不过,既然都已经折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第15章 等候8
“没错,清晰地想象出树屋的样子是很重要的一点,但更加关键的是一气呵成,速度可以慢但一定不可以断,要让符文均衡分布构成稳定的空间,否则得到的空间根本不适合居住,说不定还会有空间乱流之类的。”
向阳慎重地点头,举起手缓缓施法,心里默念着:这里将会是家,是归属,是最重要的一生都不会离的地方。
木椤和花楹守在旁边,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场施法很漫长,长到木椤思考该不该强行停止,但看她并没有出现异状又忐忑地作罢。法术耗了将近两个时辰,结束时黄昏的气息已经很浓。
“怎样?”向阳望向木椤,邀功的情态跃然于表。
木椤施法查探一番,点头道:“很棒,以后细细调整就可以了。”
“那我们进去看看吧,阳姐姐心中的屋子是怎样的!”花楹一脸雀跃地提议。
白梅花,媒介是白梅花树,筑成的空间之内也有白梅花树,比外面的梅树更加巨大更加漂亮,像是沉淀着千万年岁月,片片飘落的细小的梅花,美得不能移开视线。
“好奇怪啊!”花楹第一个从美景中回神,“一般来说都是直接连接房子内部,比如玄关客厅之类的,房子里内藏着房子,虽然很漂亮,总觉得很奇怪啊!”
正说着花楹便听到木椤有些慌张的话语:“你怎么了?”
向阳竟然在哭,她盯着盛开的白梅无声地流泪,神情中透着一股不能言说的悲伤。
“啊!阳姐姐不要哭,我不会再说这里奇怪了,很漂亮啊,这一定是最漂亮的树屋了!”花楹也变得慌张,笨拙地安慰着,看起来也准备随时哭出来。
“高……最高的地方……”向阳小声地呢喃。
“什么?”
向阳露出央求的神色:“我可以到神殿最高的地方吗?”
“可以。”
再接着,花楹便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被赶出树屋,周围只剩下自己以及隐在空中的花香。
“阳姐姐走远之后这里的梅花都没有那么香那么活泼了,相反,只要有阳姐姐在的地方就能闻到梅花香哟。阳姐姐说这是她经常待在梅花里久而久之就沾上了一身梅香。”
“是这样啊!”碎垠微微附和着。
“可是我也经常待在花丛里,也没有沾上花香啊!”花楹小沮丧地道。
花楹很擅长讲故事,仿佛当时的画面就在这里重演了一遍,隐约的屋子里有什么东西也被勾起了,所以在梅庭里午睡时,明明只是假寐,根本不会做梦的碎垠做了一个梦。
盛开的梅树,随风飘落的花瓣,一瓣一瓣又一瓣,凋谢,随融化的雪花一起融入土地里。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我想要看到更多,经历不止冬天,活着,活到春天、夏天……
冬末的寒风刮过,卷走又一朵花,梅树由盛开转为干枯。
“这个时节居然还有梅花。”枯枝交错隐蔽的一角有朵白梅花,半枯萎着,也确实开着花。
梅花听到路人轻笑,接着感到手指抚上自己的干巴巴的花瓣,它有些害怕,它想起有很多同伴就是这样离开的,然而一股力量涌了进来……
“漂亮的白梅,现在已经是夏天了,以后你就叫……”
“神殿的顶层是神开宴会的地方,不能随便进去,现在也自我封闭了,这里就是极限了。”
巨大的神树,即使是靠顶的枝桠也是粗壮,向阳往外走了几步,拨开绵白藤花组成的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