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立接续宋衍的未尽之语:“折断。”
然后提问道:“如果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呢?”
“不再表演,或者控制深入探索的本能,再或者改变自己的表演方式,后两种很难实现,表演再怎么讲究方式方法,它本质上依然是个非常需要天赋配合的活动,决定怎么演这件事其实是先在大脑内部发生的,先有思维上的想象和模拟,后有肢体与表情的展现,人要怎么才能控制自己想象力和思维惯性呢?几乎做不到。”
迟立思索片刻,很笃定地说道:“她现在不会同意第一个办法的。”
宋衍点头,“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迟念现在明显是上瘾状态,表演就是毒/品,吸/毒的人也清楚毒/品会带给自己什么,但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她被陈罔市困扰,可也对陈罔市痴迷。
《螳》不是一次完成,而是一次体验,这次体验对她而言不是完满,是期待,期待下一次表演再次激活这种体验。
或许可以尝试从另一种角度来描述这件事。
这个世界上,有信宗教的人,也有不信宗教的人,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会具有与生俱来的宗教性,我习惯把人类生来就具有的一种本能倾向,归结为宗教性。
它代表一种向往深刻和超越的生命体验,纯粹的生命能量,完美精神层次的感觉,没有哪个宗教不是如此,即使是不以宗教为名的其他精神追求也是如此,比如儒家,道家,古希腊罗马的哲学……
当代人信教的愈来愈少,宗教的神圣和权威也不断被削弱,但是宗教性不会灭绝,很多人只是把宗教性寄托在了别的地方。
比如事业、爱情、家庭……
还有当下流行的拜物主义、拜金主义也是如此。
年轻女孩信奉美貌的力量、很多男性坚信权力的可靠性、一些人顺从世俗层面的道德标准并坚信它牢不可破……
这些都是宗教性映射在人的心灵上所发生的不同信念。
而对迟念来说,她无意中把自己的宗教性倾向寄托在了表演上。
它驱使她体验更深,不断向完美进发,虽然我们和她都明白这是不可得的,但是这种倾向与生俱来,它很容易洒下种子,然后生根发芽。”
迟立听完宋衍的话,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宋衍,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俊美的青年。
“我觉得你很了解她。”
“因为我是近几年里离她最近的那个人。”
“那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
“那我们俩为什么要展开这次谈话呢,为的是知道双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么?”
宋衍听完笑了,他的笑容非常动人,如同阳光下碎裂开来的薄冰般晃人眼目,让迟立不由自主失神了片刻。
等她回过神来,感叹道:“我的傻姑娘只有挑男朋友长相的时候眼光一流,你这孩子别的不谈,样貌真是养眼,其实小顾也不错,只不过他是另一种风格。”
这话宋衍不知道该怎么接,迟念确实是个实打实的颜控,宋衍怀疑这遗传自迟立,迟立从来都只喜欢漂亮男人做男友。
于是只能试图把话题拉回来,“其实您会到这里来,就胜过一切了。”
迟立没听明白宋衍话,眸中闪过疑惑。
宋衍补充道:“就像我能不能解决迟念的问题,对迟念来说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怎么样,我会陪在她身边。”
迟立了然,宋衍的意思是迟念需要的不是让别人帮她解决她此刻面对的东西,况且也没有人能替她做到这一点。
她作为母亲,选择第一时间来到女儿身边,已经胜过万语千言。
这让迟立觉得舒服了一点,也有心情再揶揄一下宋衍。
“原来你话挺多的啊。”
“如果事关迟念,我确实话不少,她在我这里享受例外待遇。”
第123章、聆听 ...
迟立把这次看望迟念的旅途当作了给她自己的一个假期。
居住体验还不错,迟念每天带着她在附近的山野里漫步五公里,呼吸新鲜空气。
不过迟立不参与迟念和宋衍的每日必行的晨练活动,她给自己放假的时候,每天上午10点以前是不会起床的,早餐都在床上吃。
这天有点特殊,迟立梦到了于文泉。
梦中景象让她很不愉快,梦里不仅有于文泉,还有她曾经交往过的男朋友们,可除了于文泉那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其他人的脸全都模糊一片。
这种梦,不需要专业人士,迟立自己就能分析个七七八八,这加剧了她的不愉快,因为在心里得出的结论是她一直以来不愿意面对的某个事实。
迟立被梦搞得没了睡意,她又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便穿衣起床,准备叫迟念陪她喝茶。
迟念泡茶确实有一手,迟立这几天每次喝茶都能喝到心肺通透,神清气爽。
可迟立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楼下客厅里传来听不太真切的说话声。
她下意识地去捕捉声音的含义,脚步也放缓下来。
又慢慢地往下走了四层台阶。
现在可以识别出是迟念和宋衍聊天的声音。
迟立没有再往下走了,她不顾楼梯每天被人踩上踩下,直接坐了下来,听楼下两人说话。
――――――――――――
宋衍靠坐在编藤沙发上抽烟,迟念则仰头躺在他的腿上。
迟念伸直手臂去摸他的唇,将烟从男人的薄唇里启了出来,然后毫无芥蒂地放在她自己嘴里吸了一口。
“我应该去找卓然算账,你现在有烟瘾了。”
“这又不能怪他,我之前拍戏就学会吸了,要算起来也该屠子肃背这个锅。”
“可是那时候你没上瘾。”
“我如果继续拍下去,总得有些能让自己放松的东西,比起酗酒或者更糟糕的,我想烟瘾已经算最轻的了。”
“如果我说那以后不要拍这类让人伤神的东西了,你是不是会立刻决定甩了我?”
迟念笑了,她伸手摸了摸宋衍的下巴,像在安抚一只大猫。
“不会,我还没结束对你皮相的贪恋。而且我很怀疑,你真的会劝我停下来么?”
香烟被迟念夹在指尖,宋衍能看到迟念脸上狡黠的笑意。
正像他对她的把握,她笃定她能猜得到他的某些心思,所以乐得玩情人间的猜心游戏,因为有恃无恐。
“不会,永远不会。”
宋衍说完,试图把烟从迟念手里拿回来,他不觉得上瘾是件好事。
两个人在沙发上有限的空间里腾挪闪转,最终以一个绵长的湿吻结束了这场无谓的争夺。
迟念给吻得软了身子,面色酡红,连耳朵尖都热得要滴血一般。
“你别闹,我妈随时可能醒。”
宋衍压根不在意迟念的担忧,只是用手指在迟念脸上一寸寸拂过。
“阿姨这时候还在睡,至少得再过半个小时才会下楼”
迟念被摸得痒,用没拿烟的那只手去拦他。
“迟念,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么?”
宋衍突然问了迟念一个问题。
迟念抓住宋衍那只在作乱的手,胡乱答道:“侧脸30度,左侧比右侧耐看,微仰头,最好在模拟夕阳的光线里。”
宋衍挪动了一下腿,试图让迟念枕着更舒服一些,他否决了迟念的看法。
“不对,在我看来,是你用心饰演一个角色的时候。”
迟念趁烟还没有自动燃烧完,又放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漂亮的圆形烟圈,又盯着它徐徐消散,方才朝宋衍翻白眼,嫌弃道:“你肉麻死了。”
宋衍英挺的眉眼浮现笑意,有种故意使坏的味道。
“更肉麻的我还没说完,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那个时候的你么?”
迟念忍不住了,她坐起身,伸手把烟摁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别说了,别说了,你知道我受不了这个,又不是演戏。”
可她动作不够快,没来及逃走就被宋衍从背后抱在了腿上。
宋衍用额头抵着迟念的后背。
不必面对面,倒叫迟念的尴尬症好了不少。
她从小就没学会怎么去直白地表达情感,也不曾适应别人对她打直球。
她跟宋衍的开始其实也很含蓄,是情感水到渠成后的心照不宣。
宋衍低沉的声音闷闷地传入迟念的耳朵,里面似乎还蕴藏着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