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甜(48)
被遗弃在城市角落里的旧弄堂,张着无数张口,任谁往前一步,仿佛都要被它拆吞入腹。
追逐的脚步声时远时近,时密时疏。
“妈妈……”小何缈又要哭了。
“别哭!”
“妈妈,你出了好多汗。”
“妈妈没事。”边芸再无选择,进了巷子。
她一边快步地在巷子里绕弯,一边掏出手机,拔出里面的内存卡。
八年前,尚且不是智能机时代,拇指大小的一张卡,装着一个手机全部的记忆。
她捻着卡头,塞进了小何缈里衣的小口袋里。
“缈缈,这个你保护好,除了妈妈的同事,谁问你都别给。”边芸对怀里一脸茫然的小何缈说,“妈妈的同事你认识吧?那个冯叔叔,之前给你买过俄罗斯套娃的,记得吗?”
小何缈点头:“记得。他是妈妈你的学弟。”
“如果妈妈不在你身边,到时候你就帮妈妈把东西转交给他们。这个东西很重要,有了它,妈妈的同事们就可以把坏人关起来了。”
“我知道啦,把坏人关起来,他们就不能出来做坏事了,也不会追我们了!妈妈你太辛苦了,头发都湿了。”小何缈伸出小手,拨了拨边芸汗湿的头发。
“是呀,缈缈,妈妈跑累了。”边芸说,“他们人太多了,马上就追上来了,妈妈再抱着你,就跑不动了。前面有个大箱子,我们缈缈现在去里面躲一躲好不好?”
小何缈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是个拐角,旁边的角落是凹陷的,立着一蓝一绿两个垃圾箱,有半人高,塑料质地,破损严重,箱身都是不规则的缺口,垃圾箱周边,漫了一地陈年累积的腐朽垃圾。
恶臭味扑鼻。
小何缈捏住鼻子:“脏……”
转眼他们已经到了垃圾箱前,边芸把她放了进去依譁,小何缈嘴巴一瘪,眼泪哗哗,就要张嘴大哭。
边芸一个怒目递过去:“不许哭!”
小何缈一愣,竟真被吓住了。
边芸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一会儿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出声,不要好奇,别探头,别乱动,等妈妈来找你。”她摸了摸小何缈的脑门,“今天晚上妈妈给你洗澡,保管你香喷喷。”
“真的?”
“真的。”
边芸将大把的垃圾拨在她身上。
“妈妈,好臭。”
边芸斥:“嘘。”
小何缈仍处在兴奋中,从垃圾里探出个小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嘘。”
边芸把她的头摁下去:“不许探出来了!”
等完全看不到小何缈了,她说:“妈妈走了,你乖乖的。”
她把垃圾箱上的盖子掀开,让其随意地耷拉在箱子一侧,跑出几步后又转头看了一眼。
很短暂的一眼。
却也是最后一眼。
第34章 我喜欢温柔那挂的。
“为什么没有继续留在原地等妈妈回来呢?”
事情发生后, 小何缈接受了大量的媒体采访,除了没露脸外,留下了不少的文字记录。
小孩子懂得不多, 却满腔正义,一边崩溃地接受着心理疏导, 一边带着某种从娘胎里带下来的信念配合着这世界还在运转的公道。
记者问完后, 小何缈答:“他们走了, 那些坏人,他们是从我身边走的, 我又等了很久的妈妈, 但她没来, 我就去找她了。”
后来的情形,记者都不忍心问下去了。
她找到了边芸,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没一点生气, 就那样躺在地上,浑身都是伤,不少肌肉组织散落各处, 鲜血更是蜿蜒了弄巷数米。
经法医检测, 致命伤在头部,凶器是棍状金属物。
正义的年轻女警察, 被乱棍打死,三十岁出头,香消玉殒。
小何缈上交给警方的那枚黑色内存卡,成了首个给血狮团伙定罪的证据,之后是长达数月的关联取证, 直至这个犯罪网被彻底捣毁。
在某次采访的最后,记者问:“在你心中,妈妈是个怎样的人?”
小何缈答:“不负责任的人。”
记者:“之前的一次采访中,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哦,你说她很勇敢,是个英雄。”
小何缈:“那是你们大人让我说的。我不想她做英雄,做我的妈妈就好了。”
……
一道粗哑的妇人之声,把陈斜从骇心动目的图文信息里拉回现实。
“欸,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是你啊小伙子,又来找女朋友啦?”
陈斜从手机屏幕上抬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热衷于给她安利女儿的大婶就站在不远处,手边还牵着她不到十岁的女儿。
他颔首:“您好。”
“被穿魂啦?上次见你可没这么有礼貌。”大婶低头对自家闺女道:“来,叫声哥哥。”
小姑娘仰着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哥哥好帅!”
陈斜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递了过去。
“谢谢哥哥!”小姑娘兴奋极了,一边撕开糖衣吃糖,一边扭头问妈妈:“哥哥是有女朋友了吗?”
大婶:“对,比你漂亮多了,你还吃,再吃要胖成猪了,没人要你了!”
“略略略!”
小姑娘不吃她妈妈那一套,美滋滋地舔着糖。
“小伙儿啊,你看看我闺女咋样啊?”大婶还是不忘自己的闺女推销大业。
陈斜煞有其事地端着下巴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位张着嘴舔糖舔得不亦乐乎的小姑娘,最后咂吧了下嘴,啧道:“我喜欢温柔那挂的。”
合着就是说她闺女虎呗。
大婶当即就不满了,昂着脖子:“明白了,刚魂穿你的那位仙人走了,你继续凉快待着吧——闺女,还舔,嘴巴收着点,走了。”
她们一走,陈斜的笑容也渐渐收了。
在小区外逗留了一阵后,他才离开,第二天他一如往常去了学校,早自习期间教室里一派临时抱佛脚的好学之象,他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被章紫媛叫去了办公室。
“伤在哪儿了?”章紫媛从头到脚扫视了他一圈,“要紧么?”
“没什么事。”陈斜说。
现在的年轻人都爱把逞强当作维护尊严的第一关隘,章紫媛也没再追问,只是说:“之前让你蹲的一周马步这回就算了。”
陈斜刚说了个“谢”字,章紫媛补齐下半句:“改成抄课文吧。”
“……”
章紫媛又说:“何缈家里的事情,经过这次,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没有太多要叮嘱的,作为同桌,你多关照点,但也不用太明显,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自尊心都强。”
陈斜默然片刻,应道:“我知道了。”
章紫媛顿了一下,似乎是惊异于他此刻如此乖顺的态度,缓缓才继续道:“你在校外打架这件事,我没有上报到政教处。但你也不要以为这样就能粉饰太平,下周一之前,交一份3000字检讨。”
“3000字???”
……乖顺什么的,都是假象。
章紫媛说:“你再想想,难道昨天的事情不值得你写3000字吗?”
陈斜还真的想了想,从昨天事发到现在,他的大脑皮层一直都处于高度活跃的状态,心绪复杂,胸口仿佛被一团棉絮堵着,难以纾解。
真要写检讨,也不是无话可说。
于是他点了下头,难得没多做辩驳:“检讨我会按时交。”
章紫媛点点头,又说:“你这性子毛,在学校里还好,和校外的人还是少接触,不可能回回都有警察及时赶到的。”
“嗯。”陈斜没什么好多说的,确实都是他的问题。
章紫媛又据此叮嘱了一番,他都乖乖应着,极其恭顺。
等都交代完了,章紫媛摆摆手:“走吧,好好考试。昨天下午缺考的那两科,你今天晚自习来办公室补上。”
陈斜应了“好”,刚转身走了几步,又被叫住:“欸,等等。和体委说一声,下午考完生物后,来一趟我办公室。”
陈斜问:“我们班的体委是谁?”
章紫媛一口气哽在喉间:“开学都一个多月了,班上的人你都还没认全?”
某个不要脸的大言不惭道:“还凑合吧。”
“体委是姚佳乐。”章紫媛摁着额头,“你滚吧。”
又过了几天,陈斜在食堂囫囵解决完了晚饭后回教室,还未走到明诚楼楼下,就看到一群人在楼前扎堆聚着,不知道在叽叽喳喳讨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