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年捏著杯柄，细细品了一下这略带涩味的咖啡，再抬眼，便把宋蘅脸上的颓色收入眼中。
“怎麽？”他放下杯子。
“没什麽……”宋蘅低著头道，双手不安地互相揉搓，但很快又抬起头来，故作不在意地问道：“Ralph，我们从来都是在你家做，你一次也没在我家留宿，是不是因为我家太乱了？”
宋君年一下子被她戳中了心事，心裡瞬间不自在起来。他有中度强迫症，喜欢一切物品都摆放地条理分明，甚至最好是按颜色佈置。实话实说，他在宋蘅家裡看著一堆又一堆乱糟糟的东西，半点轻鬆心情也无，更别提有什麽兴致了。但他怕宋蘅难过，也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便懒得说了。
“部分原因是这样。”他也不想撒谎。看到宋蘅眼裡一闪而过的受伤，连忙握住她的手，直视著她的眼睛问：“你改得了你这坏习惯吗？”
“Absolutely not.”宋蘅压低声音说。
“对啊，那为什麽要纠结这个呢？”宋君年的大拇指在她手背上画著圈圈安抚她，“我在不在你家留下来也不会影响我和你的相处。”
“不是这样的……”宋蘅叹了口气。
“你在想我们要不要同居是吗？宋君年往前倾了倾身子，和宋蘅差点就鼻尖对鼻尖。
“我是觉得我们见面时间太少了。”她嘟起嘴，闷闷不乐地说道。“我现在又接了一个case，可能一个星期有三天在台湾，剩下四天估计也是在office待著了，我们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宋君年倒吸一口气，快把自己憋死了，不由得攥紧了宋蘅的手，“什麽case要长时间待在台湾啊？”
“一个港资上市企业在台北当地的经济诉讼，集团CEO是我师父的老友，我不能推。”宋蘅顺势跑过来对面靠著他坐下，这样宋君年心裡舒坦了不少，“而且我现在也不能太挑剔了。做一个大的好过同时做几单小的。”
宋君年的大拇指依旧在宋蘅的手背上画著圈圈，似在安抚她，也在安抚自己。
宋蘅说的没错，如果不住在一起，他们一个星期可能就只能见一次。她不定期加班，而他则需要值班。週末她可能需要加班，他有时也要飞回上海。平常她要参加那些大大小小的晚宴或者party,他呢喜欢在家打理兰花。两人待在一起大多数是在喝茶聊天吃他做的甜品，然后做一些成年人会做的事。宋君年发现只要宋蘅收敛一下她的功利心，跟她聊天是一件很轻松快活的事情。他喜欢听故事，而她恰巧知道很多香港上流圈裡的八卦。他喜欢做甜品，而她有很出色的味蕾和表达能力。当初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和宋蘅三观不合，现在才发觉是自己狭隘了。三观牵扯的方面太多，他和宋蘅在某些方面意见不统一，但在更多方面却是令人惊喜地合契。他们有共同的政治倾向，对很多敏感的政治事件有著同样的见解，即使刚开始时意见略有不同，但总能说服对方。总之，跟宋蘅聊天是一件让人神清气爽的事。
当然，跟宋蘅上床也是非常蚀骨销魂的体验。两个经验丰富的人在一起总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他自然是想宋蘅多一点相处时间的，但有时又担心两人在共同生活中撕开了所有面具，□□裸地把自己的缺点展示给对方，以至于最后双方都对对方失去了期望。他有这样的顾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自从第一个女朋友提出和他同居他就在担心这个问题，一直没答应任何一个女人关于同居的要求。他不是完美的，但在宋蘅眼裡他是完美的，他怕宋蘅的美好幻想会在同居生活中破灭。矛盾的是他又很渴望宋蘅完完全全地了解他——然后像姑妈那样包容他。
还有他的强迫症——他无法想像自己生活在宋蘅的居住环境裡。床上堆满了衣服、同一套碗具裡一只在客厅一只在卧室一只在厨房该是多麽令人窒息！宋蘅肯定是改不了这个习惯的。还有，跟她住一起意味著要跟旺财住一起，旺财会不会把他的兰花摧残地一干二淨啊？
他强迫自己舒展眉头，轻手轻脚地把宋蘅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这样她就看不到他的神情。“我们再仔细想想这件事吧，一时半会还不急。”
“嗯。”宋蘅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等下去超市，你想吃什麽？”宋君年想哄她。
他话音刚落，视线裡就出现了一个看起来人模人样，但是脖子一扭就露出大片刺青的男子。刺青男刚在不远处坐下，视线一扫过来，眼睛眯了眯，然后便起身过来了。
☆、第 38 章
“Gabriella，我有没有认错人？”刺青男大咧咧地打著招呼，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宋蘅立马站起来，和他来个见面kiss.“是我差点没认出你。怎样，在伦敦很忙吗？很少见你回来。”
“so so啦。不过回香港又不知道做什么，所以就一直没回来。”刺青男呵呵笑道，视线落到宋君年身上，“new boyfriend”
“是啊，我同你介绍一下，宋君年，Ralph, 我同学，Rex,新裕集团的投资部总监。”
宋君年起身理了理衣摆，伸出手：“How do you do？”
“How do you do？”Rex的手非常有力，肌肉一块一块的。
“难得你回香港，有没有时间吃饭啊？”宋蘅认真说起客套话来让人很怀疑她根本不是在客套。
“我明天就要飞伦敦啦，今晚又约了Taurus Club的人聚会，不如你们一起来？”
“对喔，我差点忘了你是Taurus Club的memember。”
宋君年真不想捕捉到她眼裡满满的精光。Taurus Club, 香港鼎鼎有名的精英二代们的俱乐部。这个俱乐部和富二代或者富三代俱乐部不同，成员的父母亲都是各行各业的翘楚而不是富豪。这俱乐部还挺有脾气的，不接受已经是翘楚的父母辈成员，只肯接纳他们的子女。所以说起来宋蘅或者是他都没有资格进去，许湉儿和叶晋之也是进不去的。宋蘅一直想和这个俱乐部的人打好关係，也不知怎麽的这些年来富豪和政府高层认识了不少，就是没能和Taurus Club的人深交，如今这个叫Rex的傢伙出现了，宋君年敢保证宋蘅绝对不会放过他。
“今晚一起食饭啦，叫上你男朋友。”Rex瞟了他一眼，下一秒视线又飘回到宋蘅身上。
宋蘅热切的目光投过来。
宋君年只觉得心裡很咯应，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其实说起来这种party去一下也无妨，多建立一些人脉也好。他可以陪宋蘅和她的朋友聚会，但同时非常抗拒陪她去虚与委蛇。他不喜看到宋蘅心裡精明地打小算盘的模样，每每看到她总是有的放矢地和不同性情的人谈笑风生，他总觉得被他牵著手的这个女人太虚幻，千人千面得让他心裡发虚。他本身不喜这些聚会，之前偶尔参加一下也是觉得要给家裡一个交代，如今有宋蘅这种长袖善舞而且对此还乐此不疲的人在身边，他心底不知不觉就把父亲交给他的任务交给了她，有时也觉得轻松不少。
宋蘅了解他的性格，他若是不去她也不会怎样。宋君年于是委婉地表示自己没时间，让他们玩得尽兴一些。
果然，宋蘅只是悄悄地把手伸到他背后，若无其事地轻轻掐了一把他的腰。
没时间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藉口。他最近在整理一些文稿，要投给一家国际医学大刊，肯定是要细心些。他思索著跟几所高校合作，带头一个项目，这样琐屑事情就可以让学生来包办了。
Dr Li前天开完会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虽然全程没聊几句正事，但是话裡却透著准备给他升一下position的意思。宋君年不看重这个，一笑置之。
下个星期三知治要开股东大会，他必须要回去一趟，直面一下父亲对他恋情的各种评价。姑父倒是很满意宋蘅，说她漂亮能干，和宋君年很是相配。宋君年对这两同龄老头截然不同的反应百思不得其解。
在超市漫不经心地推著购物车在冰柜前徘徊的时候，他忽然有了让宋蘅陪他回去一次的想法。
宋蘅一直对他不让她跟他父亲接触心怀芥蒂。这真的跟宋蘅无关，他只是习惯性地跟父亲对著干，好像这样做就能填补内心某些缺失似的。但是如果宋蘅为此揣揣不安，他也是愿意让步的。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突然间有人走到他面前，道：“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