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下来的暗恋时光(出书版)(39)
他的声音幽幽地从黑暗里传出来,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能感觉到那种破碎的绝望。
“我想你都能猜得到了。是这样,”他说,“王馨蕊的爸爸和我爸爸算得上是世交,不同的是,我爸爸是靠他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地把小公司做大,而王馨蕊的父亲靠的是他老子。但是,这并不阻碍他们在商业上的合作和交流。你也知道,做生意的人看重的只是利益,这是这个世界的通病,大家为了钱甚至会出卖自己的良知,更别说什么人前人后、虚情假意、两面三刀,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爸爸把我‘卖’给了王馨蕊。说‘卖’有点过分,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我被定了婚。在我高考之后我爸爸才告诉我,他还告诉我不用担心考的好或者不好,他会花钱把我弄到美国或者加拿大读大学,只要我愿意,他都会帮我安排好一切。我不喜欢就这么过着被人安排好了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说白了,就像上好发条的钟表,一圈一圈地摇晃,整个路线就是一个圆形,也就没有了起点和终点。所以,到填志愿的时候,我偷偷地跑到了学校,填了所我喜欢的大学、填了我喜欢的专业。在交上档案袋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人就这么一辈子,如果过得不是自己想过的生活,如果不去追求自己想过的生活,那么活着还能有什么意义呢?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爸爸正帮我办出国留学的各种证件。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他坐在金碧辉煌的客厅里跟我嘱咐出国之后的种种详情,我心不在焉的听,其实,我是在心里筹划着该怎么跟他摊牌。等他准备去睡觉的时候,我拿出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只是说,爸爸,我想过我自己喜欢的生活。”
他停顿了片刻,呼吸声伴随着心跳声此起彼伏。我去抓他的手,他没有缩回去。于是,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心里攥满了汗水,湿湿的。
“后来,我和我爸爸大吵了一架。准确来说,是他一个人在吵架,在咆哮,而我只不过安安静静地承受这场暴风骤雨。我知道,我逃不掉。他骂我没出息、不知进取、没有抱负,他骂我窝囊、懦弱,不配做他的儿子。我只说了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刺伤了他的心,我说,既然你那么伟大,何必要拿我的生命做交易做赌注。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就抓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往手臂上划,鲜红的血液像喷泉一样从我的手腕里冒出来。我爸爸吓坏了,很多人都吓坏了,我清楚地听见我妈妈发出尖叫声,可我却不觉得疼,一点都不觉得疼,我只是觉得自己解脱了,不过被人牵着脖子过自己不想过的日子。”
整个过程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听着。我把他的手心抓的很紧,我能轻易地感觉得到他手掌的热度,还有脉搏的跳动。
“就这样,我爸爸屈服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打了一场胜仗那样,彩旗飘扬。“我摆脱了那个置我于不顾的家庭,我来到了自己喜欢的学校,读了自己喜欢的专业,甚至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我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命运对我的眷顾,我会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哪怕是清贫劳累,只要是幸福快乐,我都愿意接受,我也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可是……我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回到了原点,我还是成为交易的对象。之前是养我的父亲,现在,是我心爱的女人。”他缩回了手,然后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屋子里黑暗、寂静。我甚至能觉得自己在发抖,那种从血液里喷发出来的胆战心惊像漆黑的荒野一样将我团团包裹。我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郊野岭里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我能听见风声呼啦啦地从我身边飞起又落下。整个岁月被打磨成了一道道冰冷的墙,我每跑一段距离身后就会多出一道墙,那些墙垣都是灰白色的,积满了时光留下的尘埃。我知道,我所有的过去都被这些墙垣封锁住了,我回不去了,我只能拼命地往前跑。
而现在,我把唐齐铭丢弃在了这些冰冷的墙垣里,我把他带回了他曾逃离出去的囚牢。为了我自己,我丢弃了他。我甚至不管他是否能在这些墙垣里找到出去的路,更别谈什么快乐和幸福。
“你出去吧,”他筋疲力尽地舒了口气,“我累了,我想睡一个会儿。”他说着,翻转了一个身子,很快,他就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枕头里。
我站了起来,在准备离开的时候,我俯下了身子吻了他的脸,我说:“唐齐铭,对不起。”他把脸凑到我的耳边,“江蕙,我不怪你,真的。”他低沉细语,双手自然而然地就抱住了我,“王馨蕊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跟你相比,我一无是处。你为了你母亲的奶茶店甚至愿意拿我做交易,而我,却没能为我爸爸做任何事情。”他把我抱在了胸口,“所以,我不怪你,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成全了我,成全了我去帮我爸爸做点什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问我,“江蕙,告诉我,你究竟爱没爱过我,哪怕是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也就够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他。我想,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把他深深抱在怀里了,最后一次交织着彼此的心跳默默承受时光划过的痕迹,最后一次了……
第20章 20.唐齐铭,你还会回来吗?还会吗?
唐齐铭是在第二天早上敲开了我卧室的门。他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就像我们初次见面那样,英俊帅气。他的衣服外面套着黄色的围裙,“江蕙,起床吃饭吧。”他说,转身便往厨房走。
我睡意全无,看他忙活,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还愣着那里干什么?”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快去洗漱,早饭就要做好了,我还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排骨。”
我“哦”了一声就往洗手间走,路过他卧室的时候我停下了步子,我注意到他的卧室收到的整整齐齐,有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光洁的地步上,熠熠发光。当然,还有地板上的两个深黑色的旅行箱,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显得沉重、疲惫,还有,感伤。
“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站在了我的身后。
“不是说明天才走吗?”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其实我心里早已是泪如雨下,但是我不想让唐齐铭看见我最后的悲哀。
“都一样,”他说,“不过是提前一天罢了。”
对于你唐齐铭来说,的确是提前一天罢了,可是对于我江蕙来说,我所剩下的最后一日的时光也这样被剥夺了,我所剩下的只有每天回来的空荡,从早到晚,守着一个人的不知所措等待着日复一日的轮回。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快去洗漱吃饭。”他的声音极其温柔,“不然,一会菜就该凉了。”
我照做。低着头走进洗手间,低着头挤牙膏,低着头拧开水龙头,低着头感受时光漫过的痕迹。我伸手接凉水,扑扑地洗脸,冰凉的液体揉进了我的眼睛里,一阵惊蛰,我闭上了眼,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哭泣。
等一切完毕,我坐在餐桌旁。唐齐铭在给我盛饭,冒着热气的白粥被他盛进了瓷白色小碗里,后来我就对着满桌子的菜肴发呆。
“怎么不吃啊?”他用筷子敲瓷盘子,乒乓作响。
“哦。”我摸起筷子,夹着菜往嘴里送,食之无味。
“江蕙,”他放下筷子,双手相扣地立在桌子上,“有件事情,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
“什么?”我抬起头,看见他严肃的样子。
“江蕙,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间房子?我敲开了门,问你这房子有没有租出去。”
我默然。
他笑了,“我就知道你没有认出我来。也难怪,商场里人来人往,你站在那里做促销,每天要面对多少人,要跟多少人讲述某个商品的性能,你记不住我也不足为奇。我从未相信过一见钟情,总觉得这样的情愫太过于肤浅,可是当我真正撞见了的时候才发觉,有些东西比我们想象中来的要庄严、要不可自拔。”他垂下了脸,“后来我打探到了你的学校,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是校友。我甚至搞到了你们专业的课程表,没课的时候偷偷跑去听课。我总会坐在最后一排,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翻书、做笔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我念念不忘。”他停顿了片刻,接着说:“我不知道说这些是否过于轻浮,但是,江蕙,这些都是真的。它亲临地发生在我的身上,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怀疑的本质其实就是更好地接受这一切,哪怕是五光十色的幻觉,我都心甘情愿。后来,我听说你要搬出寝室租房子,我花钱租下了这套房子,然后贴小广告低价租出,为了更容易让人相信,我打出了户主出国镀金急出租的口号。我拒绝了无数的租客,只为等待你的出现。就这样,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