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下来的暗恋时光(出书版)(26)
一阵震动。
是杨姗姗发来的短信,我翻开手机,看见了一连串的数字。我迫不及待地拨过去,可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婉转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仿佛是,忽然之间,就觉得,心彻底空了。
我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唐齐铭还坐在餐桌边。餐桌上的食物,纹丝不动。见我出来,他的视线从餐桌上飘到了我的身上,勉强露出笑容说:“江蕙,快来吃饭。”
我没理他。我背过了头,我怕自己会哭出来,可实际上已经晚了,眼泪来的比我预想中的要快。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它们便冲破了层层障碍,冲出了眼眶,丝丝地滑落到嘴角,“唐齐铭,你究竟跟他说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江蕙……”
“是,我是欠你。”我打断了他,“在我们玩这场游戏之前我就欠你,是你借给了我一万块还给江采文,是你凑钱帮我换的新手机,是你帮了我天大的忙,我已经在尽力还你了,把我欠你的统统还给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到底要怎么样?我配不上你,我只会毁掉你,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们各不相干了吧!”我靠着墙,背着脸,轻轻地说。我已经在极力地控制夺眶而出的眼泪了,可是它们还是悄无声息地划过我的脸。
三个月前,在我结束一整天的销售工作挤公交车的时候手机意外被盗,整个过程我都毫无防备,因为劳累。下了公交车,我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我永远都没有想到这些仅仅都是一个厄运的开始。因为就在第二天上午,江采文来到了我的学校,见到我的那一刻,她脸上是土灰色的。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还以为你死在医院了呢。”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她提醒我说:“昨晚上不是你发短信让我转一万块钱到你同学的账号上的吗?还说你急着做什么手术。”我惊呆了,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该在电话薄里把江采文的电话命名为:妈妈。
我没想到江采文这么好骗。一条短信就让她转了一万块钱,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可什么都晚了,我手机被盗,江采文被骗,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只不过那一天,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见我安然无恙便默默地离开了。她的背影单薄极了,我知道她肯定在哭,为了那一万块钱而心疼。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那天晚上我问唐齐铭可不可以帮我凑够一万块钱。说实在的,我并没抱太大的希望,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帮我凑够了。
我清楚地记得次日早晨,他将一万块的现金摊在我面前的桌子上,面带微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了这笔钱,我也忘记了问。我单单只是告诉他,我会还他的,尽快还他。他说,不急。
这些日子以来,我都在努力地存这笔钱来还他。我知道,我欠他的远远不是一万块钱,而是更多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我还不了,我所能还的也只有钱了。
唐齐铭用沉默来回应我,他坐在餐桌边一动不动,宛若石雕。我不喜欢他的理智,我只是希望他能感性一点,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足够让他丢下我,那就够了。
“江蕙……”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吃点东西吧,”他说,“我去把小米粥热一热。”
他站了起来,木木地朝厨房走,即将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他又折回身子,重返餐桌边,端起两碗小米粥,往厨房走。很快,哗啦啦的流水声汩没了所有的声响。
我的手机在震动,我以为是萧嘉懿。我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捧到了眼前,是江采文发来的短信:回来一趟好吗?
这句话甚至有些低声下气。我握着手机,低下了头,忽然就觉得鼻尖一阵微酸。
第15章 15.忽然之间
江采文整个身子都窝在了沙发里,她的目光空洞,神情涣散,连我开门进屋,她都不曾发觉,仿佛一夜之间,她衰老了许多。
我站在她面前,“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几秒之后,又垂下了眼帘,呆滞地窝在沙发里,似乎我是一个透明物。
“是不是发烧了?”我问。我想伸出手来摸摸她的额头,但,仅仅只是想,我并没有这么做。我也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她一动不动,没有回答我。
“要不要喝点水?”我折过身子要去倒水,她叫住了我,“小蕙……”
我立在原地。我意识到她叫我“小蕙”,而不是“江蕙”。
“我不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沙哑的声音,我还记得小时候她总会用这样的声音来斥责我,每一次,她都像是要把肺给撕碎,扯着嗓子骂我。而现在,她近乎平静地窝在沙发里,声音嘶哑。这样的场景让我觉得心头微微发酸。
我折过身子看着她,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摊在棕色的沙发靠垫上,露着一缕白发。很奇怪,就在昨天,她煽我耳光的时候,我还没看见这样的白发。
“坐着吧。”她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指着身边的沙发示意我坐下,然后半眯着眼睛看着我,“咱们不干了吧。”
“什么?”我没听懂她的意思。
她看着我,“我是说,奶茶店的生意,我们不做了吧。”
我手心一阵发麻。我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的将它们放在膝盖上,以此导致了血液的流通,还是因为某根神经的悄然阻塞,总之,它们微微麻醉。于是,我微微侧了侧身子,摩擦着双手。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参透了江采文的无精打采,说到底,她的无精打采是因为钱。因为奶茶店的经营状况直接关系到我的收入,而我的收入又直接关系到我每月交给她的那一千五百块钱。
女人,越是衰老,也就越会变得无可救药。她们总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显身手,甚至不顾形象地站在大街上对骂。可是,追根究底,她们又是可怜的,因为她们被岁月磨掉了青春,被现实偷走了梦想,如今的她们,也只剩下能抓得住的那些利益关系,因为这些利益直接关乎着一日三餐。填饱肚子,总是最重要的。
“当初老板交到我手里的是一个顾客如云的好铺子,现在,我不能还给人家一个烂摊子。”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固执?”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我想把积压在心底的东西统统吼出来,我因为没钱吃饭而不得不牺牲自己的时间去做兼职,我也想过着被家里养着的日子,每月拿着父母给的生活费逛逛商场,买女孩子都喜欢吃的零食甚至是化妆品,还有衣服。但是我没有那个资本,我装不了小资甚至是高贵,我只得站在商场里一遍接着一遍地问来来去去的顾客:“您好,要不要试试我们这里的新产品?”我尽量让自己面带微笑,哪个顾客都不愿意看见推销员的苦瓜脸,可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在哭。我过早地背上了生活赋予我的重量,让我清楚地看清了这个世界,看清了生活的艰辛,而我也因此丢掉了做梦的年纪。
一个女孩子,一旦丢掉了梦,那么也就意味着她过早地衰老。
不过,我终究还是没把这番话说出来。我心里清楚,这些苦也好,累也好,我默默地承受就够了。我拗不过生活,拗不过现实,所以,我只能承受。就像我承受着陶婉怡和萧嘉懿在一起那样,默默地藏在心里就好了。
江采文没有说话,她只是垂下了身子,整个人像是塌在了沙发里一般。我看不见她的脸,我所能看见得只是她日渐单薄的身体,而这身体,我闭上眼就会在我的脑海里晃荡。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江采文不曾在我懂事时起便一遍遍地提醒我说我是她捡来的孤儿,那么我会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会在很小的时候趴在她怀里撒娇呢?我不知道。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我能清楚地听见窗外传来的车鸣声还要空调运行的声音,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只不过,这样的寂静并没能持续多久,我的手机响了,是一连串陌生的数字。
我拿起手机去卫生间接电话,在我关上卫生间的门之前,我又扫了一眼客厅,准确来说,是江采文,她依旧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