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高墙内[快穿](194)

“好,我们明白。”杜访风答应道。

见杜访风点头,孙天成没有再犹豫,拉着铁索在前面带路。郑照跟着他,只听杜访风说着话,到哪里停下,到哪里走,彷佛比孙天成更加熟悉巨门岭上的一切,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这奇怪吗?这不奇怪,她在白家可是活活给出马仙问出雷劫来了。

她在求她的道,孜孜以求。

一时间郑照觉得巨门岭安静极了,犬吠也遥遥不可闻,好像这山上就他一个人,一个人走在山间,兔缺乌沉,忘却日月星宿,山河大地。

秋风是什么时候来的?竟然吹散了白雾,吹得松针泛旧绿。

郑照莫名感到些凄惶,就像是彻骨冰雪消融后,露出了很多枯腐木和风倒木。他不该来的,不该走进林子,因为走进来他才知道他宁愿做山间草木,与山麋、野鹿同眠。

无知无觉,亦无痛苦。

月下,凤尾蕨散发着淡紫色的光。郑照抬起头,原来是天黑了。

“清风明月苦相思。”杜访风的歌声突然从身后穿来,郑照转身想说什么,却看见一个拄着木杖的老者在林间蹒跚而行。

他灰白色的头发像是盘虬卧龙的树根,衣裳褴褛不堪,无法蔽体,更有一些血痂遍布。然而在他身上最难以让人忽视的是那张脸,沟壑纵横得好像狂风刮过高坡留下的伤痕,至于凹陷的眼窝和两侧脸颊则完完全全显示出他头骨的模样。这个人还活着,尽管眼神忡怔仿若行尸走肉,但他依然活着。

老者从孙天成身边经过,孙天成却对着他的视若无睹,只有那只猎犬低声吠叫,呲着黄牙。

“别叫!”孙天成没转身没回头,只喝令猎犬道,“什么都没有,别乱叫!”

猎犬呜呜伏在地上,眼睛却跟着老人走。

郑照看见孙天成注意到猎犬的神态后浑身一僵,但仍然禁止猎犬吠叫,神态甚至更加急切。但郑照知道,他说着什么都没有别叫,不是因为他真的觉得什么都没有,而是他希望什么都没有,所以让猎犬别叫。

至于杜访风,她能知道花错存在,自然也知道这个老人存在,然而她只是看向这个老人,默然注视着他走过。

于是乎现在的情形很诡异,他们三个都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却没有一个人说。因为他们身在此山,须得保持对山神的敬畏,纵然这个老者可能永远迷失在巨门岭。

杜访风拨开藤蔓继续向前,风从前方带来杜香的味道,孙天成和猎犬紧跟在她身后。

郑照转身看向老人,他不知道这个老者是多少年前上山的猎户,又在这里迷失了多少年,甚至这巨门岭上还有多少这样尘满面鬓满霜的白发迷路人。

生命的苦难在于失去,活着的每时每刻都是在失去,可悲之处在于如果不曾得到就不会经历失去的痛苦,然而凡人的欲望便是占有,永远不会满足,只想得到的越来越多。如果他稍微迟钝一些,听不见雨中山果落,和灯下草虫鸣,那么他也不会溺死露水里,抓住每个离他最近的生命当做救命稻草。

时间不会抚平痛苦,时间只会让痛苦变得麻木,最后感受不到了这份苦,就忘记了这份苦。被世人遗忘,却没有时间遗忘,他叹了口气,折下一枝凤尾蕨,随手将它抛在空中,然后继续前行,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淡紫色的光在月下散开,化成莹莹星点落在老者的身上。

老者忽然抬起头,茫然看向四周,眼神汇聚,瞳孔收缩,然后转身四顾,环视周围,继而手中抛下木杖,转身朝南边跑去,跌跌撞撞却不停下。

杜访风似乎感到什么,回头看向郑照,“看来今日是必然要去见山神了。”

郑照正要答话,却听孙天成惊恐且震怒的问道:“你们做了什么?不是说了都听我的吗!”

杜访风道:“你没说过这句话。”

孙天成还要再说话,忽然一株高大扭曲的树木映入眼帘,盛开着白玉兰一样的花朵,他拉住了猎犬再次止步,因为他看到了一条路。

这里不该有路的,这里怎么会有路呢?这里从来人迹罕至不该踩出一条路来。

杜访风道:“壮士可以跟我们走,也可以就在这里停下。”

孙天成闻言盯着他们,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脸上游移,最后停在了郑照的身上,沉声说道:“我跟你们去。”

郑照笑了笑,渴望摆脱枯燥生活,又害怕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不能再回到最初的日子,这就是凡人。但凡人遇到难得一见的机会,如怎么能不去看看呢?如同当年的他,不管不顾跟人走,只因为那个人对他说,我带你去见前所未有的盛景。

当然这件事的结局是他在京城门口被兵丁拦了下来,母亲吓得要死,父亲怒得要死,京兆尹慌得要死,没人想到有人会在天子脚下拐带皇孙。

最后那个道人死在了狱中,这件事情不是父亲告诉他的,也不是母亲告诉他的,是祖父告诉他的。

郑照仰起头,看了一眼当空明月,月亮之上没有做月饼的月兔,也没有伐木的吴刚,只有一群冷冰冰的仙子在望舒神尊的座下日复一日的做着差不多的事情,和凡间也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杜访风说道,她的前面是一座朱红牌坊,牌坊的尽头是一栋小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孙天成站在原地,他以为看见潮湿山洞,未曾想是个漂亮小楼。那共用一目的丑陋山神,却居然住得这么舒坦。看长相不像啊?这种地方不该是貌美如花的精魅们住的吗?

杜访风上前扣门道:“五位先生在否?京兆杜访风前来拜会五先生。”

话音刚落地,厚重的朱门自开,几个童子蜂拥至眼前。他们大多都是富贵打扮,与山下白家的穿着无异,正七嘴八舌的问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是谁告诉你先生们住在这里的?”

杜访风看着最左边那个穿着红肚兜,用红头绳扎着一个小揪的童子,笑道:“白家夫人让我来替你们篦发。”

童子闻言惊慌失措,四散开去,边躲边说道:“不洗澡,不篦发,不要离开小楼!”

孙天成见此更是目瞪口呆,杜访风仍笑着,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把篦子。

“好了,不要吓他们了,这都是傻乎乎的小孩子。”五个高矮胖瘦各异的黑袍人从东边楼梯下来,为首那个身材高挑,伸手在前,掌心有一只眼睛。

郑照听得这声音清丽无比,抬头看向他们才知这是五位姑娘。她们抚养了一群年纪幼小的精怪在小楼里面终日玩耍,等他们心性成熟些,修为长进些便放出去,让他们在凡间历练,以期修得仙身。

换言之,这五位相貌怪异丑陋的姑娘在巨门岭开了一所幼稚园,庇佑这些单纯的精怪,使他们免遭凡人伤害。

然而山下的雕像为何那样怪异?凡人的香火供奉都快上那座雕像生出妖精来了,却一丝一毫没到她们身上。还有那些迷路之人,究竟是因什么无法下山。

杜访风施礼道:“小女奉白家夫人之命前来为童子们篦发,冒然扣门还请先生们不要怪罪。”

大先生略带感叹的说道:“见素她让你过来,必然已过雷劫,修成人身了。”

白见素这是白家夫人的名字,虽名为夫人,化为人形应该为妙龄少女,甚至比她那个“女儿”还小上一些。她盘踞村中见惯了人情,此时应该能去尘世游历一番了。

杜访风与大先生交谈,说起那日白家村雷劫的情形,事无巨细,一一告知。

郑照思索片刻,忽然问道:“教养幼童最是劳累,先生为何不潜心修行,反而操此苦业?”

“兀那小子竟出此言,简直狂妄!”大先生身后的四个黑袍人听得此话都暴跳如雷,伸手推着大先生,似乎想给郑照一个教训。

“稍安勿躁。”大先生安抚他们一句,挪动手掌看向了一直没正眼看过的郑照,“见素告诉你们我这里的路,便是相信你们,我也相信见素。其实自三百年前,我们的修为便无存进。后来寻觅诸多方法也无济于事,仔细想后应该是我们的人形不成样。既然我们无法继续修行了,便回到这山上照顾他们,以免他们像我们这般遭受厄运,困顿此生。”

郑照听完无视仍然愤愤不平的四个黑袍人,转身问孙天成,“山神庙距今可有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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