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的手很凉，像攥了个冰山在手心里，但倪音却因为这触感脸颊发了烫。
她以为自己是遇强则强的类型，可在他面前，到底还是不争气。幸而，她是医生，她有理直气壮去触碰他的借口，时也也并没有发现她的紧张。
“我给你消毒，接下来几天，换个手打点滴。”倪音说。
时也想抽手，抽手的刹那却再次被倪音攥住。
她攥得很紧，大概用了满分的力道，都让他感到了一丝痛意。
时也抬眸，目光掠过倪音。
她抿着红唇，从抽屉里拿出消毒药水，用棉签一点点润走他手背上血痕。她的动作娴熟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好像是怕他疼。
时也并不觉得疼，这点疼，比起坠马那一刻，简直小巫见大巫，可眼前的女人太认真，认真地让他不明所以，索性放任。
屋内安安静静的，两人的呼吸都敛着几分，各自轻盈。
“时也。”倪音忽然喊了他的名字。
时也一愣，她朝他看过来，琥珀色的瞳仁在灯光下摇曳生辉。
“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应该伤害自己。你身上多添一道伤，疼的只有你自己和真正在乎你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块纱布覆在他的手背上，又拉扯了两道胶带，稳稳固定住。
时间也被固定住了。
房间里落针可闻，窗外的雨声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然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是什么时候下雨的。
时也看着她，默不作声。
倪音被他盯得红了脸，这是重逢后，他看她看得最久的一次。她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什么端倪，但她的心，快要不受控地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她佯装去收拾医药箱，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时也没说话。
倪音快步走出了病房，关门的时候，看到保洁正在走廊里拖地，她喊了声：“阿姨。”
保洁回头。
倪音笑着走过去：“房间里的花瓶裂了，麻烦帮忙清扫一下。”
“好的倪医生。”
保洁拎着扫把和畚箕进了时也的房间。
倪音在门口，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她听保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时也说话，时也不似最初那般拒人千里，态度渐趋和顺，她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第33章 狐狸精
倪音双手插在衣兜里，慢慢往回走。
走廊里，护士病人往来，相熟的不相熟的，都和她打招呼，她一一回应，却有些漫不经心。过了楼道，食堂回来的徐凡凡忽然闯出来吓她，着实惊了她一道。
徐凡凡见她被吓到，得意地哈哈大笑。
“恋爱中的人，都有神经病。”倪音淡淡地评价。
“为什么这么说？”
“你最近，总是突然情绪低落，突然又像打了鸡血。”
徐凡凡仔细想了想，这好像的确是她最近的状态。她勾住倪音的胳膊：“那你呢？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
“你这一脸心不在焉的，难道不是惦念情郎？”
倪音瞪徐凡凡一眼：“别胡说，我哪来什么情郎？”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找？”
“随缘吧，这事哪有什么打算。”
“也是。”
徐凡凡插科打诨一阵，过了会儿，她又把话题扯到别处去了。
“诶，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碰到时也的爸爸了，我去，那脸色，好像整个医院都欠了他钱似的。是不是又和时也吵架了？”
“又？他们经常吵架？”
“反正我值班的时候碰到过几次了，这父子俩，每回碰面，都是火星撞地球的架势。看来传闻是真的……”
倪音的目光定在了徐凡凡的脸上。
徐凡凡见状，摇头晃脑地笑，“倪医生，是不是寂寞久了，想整个八卦听听？”
倪音挣扎了几秒，反勾住徐凡凡的胳膊。
“想。”
答案出乎徐凡凡的意料。
锦城三院，谁不知道倪音那性子，出了名的佛系，出了名的不喜是非。然而女人都是靠八卦连接的动物，她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不合群。护士站很多小护士因此对倪音早有微词，说她故作清高，然而徐凡凡却是懂倪音的，她觉得倪音就像是个灵蚌，虽然外在看着坚硬，但里头其实很柔软，而且她低调地闭壳造珠，一心修炼业务能力的模样超酷的。
“想听可以，煮咖啡给我喝。”
“成交。”
倪音除了业务能力不俗，还煮的一手好咖啡，徐凡凡每逢值夜班，就会跑来倪音的办公室以各种理由蹭喝，却不想，有朝一日还能用八卦换到咖啡。
“时也的妈妈，是因为他爸而死的。”
袅袅的咖啡香在办公室里蒸腾，气氛慵懒闲散，似乎正合适说八卦，然而徐凡凡第一句话就像个炸弹，把倪音炸得绷起了神经。
“男人么，有钱就变坏。我听说，时也十五岁那年，他父亲包养了一个小明星，那小明星也就比时也大了三四岁，还怀了孩子。呵，那女的，年纪挺小，野心不小，她仗着肚子里有货，就想嫁入豪门，天天跑去时也家里耀武扬威的，时也母亲一直在国外，回国后听说了这个消息，受不了打击，开车出了车祸……”
十五岁？
倪音的思绪愈发混乱。
难道，当年时也忽然离开，是因为这件事吗？
“时也母亲送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当时是副院长的哥哥抢救的，可惜回天乏术，人还是去了。时也的母亲一死，正好衬了那小狐狸精的心意，可大抵是报应，狐狸精后来流产了，流产不算，还叫人扒出来，那孩子根本不是时也父亲的……是不是比玛丽苏小说还狗血？唉，就是可惜了时也的母亲。还有时也，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第34章 底线
“时也，你怎么出来了？”
虚掩的门缝里传进一句嗲声嗲气的话。
倪音正拎着咖啡壶往杯子里倒咖啡，手猛地一颤，深色的液体立马顺着茶几的边脚淌了下去。
徐凡凡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脸大事不好的表情。
“你找倪医生吗？”外面的说话声还在。
“完了完了，他在外面！”徐凡凡指着门口，用夸张的嘴型对倪音说。
倪音连忙放下咖啡壶，起身往外走。
走廊里，时也默然站着，伤口让他没有办法站得那么笔直，但这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高大。
他面朝着倪音的办公室，倪音一推门，两人就形成了对峙的格局。
一旁和时也搭讪的小护士见到倪音出来，知趣地走开了。
“你怎么下床出来了？”倪音皱眉。
时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没带什么情绪，但倪音的目光与之触到，两颊立刻星火燎原，连双耳都跟着发烫。
背后说人，她是头一次，还被当场抓包，真是又羞又愧。
“不出来，怎么知道贵医院的医生护士这么关心别人的生活”时也语气冰冷。
倪音被他这句话一堵，更是难受。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是因为担心他才去打听这些八卦的吧。
“我……”
时也压根不想听她的解释，转身掉头就走，或许是太急牵动了伤口，他弓腰按了一下那个位置。
“时也！”
倪音想上前扶他，却被他用力拂开了，仿佛被她碰触，是多么不堪的事情。
她的心一下被那个动作撕裂了。
他讨厌她了。
这段日子，她一边在他眼前刷存在感，一边战战兢兢努力不去触及的底线，还是不小心触到了。
倪音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眼眶悄悄热了一下。
徐凡凡从办公室里探出脑袋来。
“我去，怎么这么巧，他突然过来找你干嘛？”
倪音摇头。
她也觉得奇怪，可她根本来不及问。当然，照这情况，就算问了，时也也不会回答。
“好了好了，我和你，成了医院八卦的代言人了。”徐凡凡叹了一口气，“我还行，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可你，实在太冤了。”
“没什么冤的，本来也是我问你的。”
倪音说罢，转身回办公室。
徐凡凡瞥见她眼眶里的那点红，不由大惊。
“音音，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