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发现她们的异样。
“我要感谢我的妈妈,在我病重的时候,没有放弃我,是她的坚守,是她寸步不离地照顾,给了我战胜病魔的勇气,我知道,妈妈爱我,胜过爱她的生命,而我也爱妈妈,胜过爱我的生命……”
主席台上,有人深情地表白着自己的母亲。
倪音垂头,听着难过到不能自已,而蓝晓洁,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喜笑颜颜地在工作棚里打着转儿。
这个女人,或许没有心,又或者,她的心里只有她自己。
前面五位被节目组选中的同学都表现得不错,倪音更觉压力山大,她在工作人员们殷切的目光中迈上主席台的台阶,边走边深呼吸。
台下,一列一列穿着校服的同学整齐地排着队,各色的脸上各色的表情。那一双双眼睛,宛如发着光的黑洞,倪音望着,头晕目眩。
她没出息地想逃,可此时哪里还有退路。风声被话筒放大。“倪音!”编导在主席台的后头轻声地提醒她开口。倪音觉得她可能会把今天的录制搞砸,这样一想,浑身愈发僵硬。
神啊,可不可以让时间往前退一点,又或者,可不可以让时间快进一点,她要窒息了。
“倪音!”编导更着急地喊她。倪音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谁来救救她!
“嘘吁……”操场上,忽然响起了一记悠长的口哨声。
众人闻声齐刷刷地回头,队伍的末尾,那个高个子的少年旁若无人地扬起手,冲着主席台上的倪音竖了一下大拇指。
风猎猎作响,世界窃窃私语,倪音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被放大了百倍,而那个少年的声音从她心底传来。
“加油啊,同桌,记住你是第一名。”
第24章
“我是一个胖子。”
倪音终于张开了嘴,她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坚定。
台下的编导先松了一口气,但转瞬,又提起一口气,因为她注意到倪音的开场白好像和最终的定稿上不太一样。
“我是一个胖子,因为肥胖,我自卑而胆怯。站在人前表达自己,对我而言是个巨大的考验。所以,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常常失去自己的声音……就像,刚才那样。”
倪音微垂了下头,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却覆着厚厚一层的苦涩。
“得到节目组邀请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是犹豫,我没有自信能站在大家的面前敞开心扉,我害怕出丑,害怕遭到嘲笑,尽管,我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她又停顿了一下,这样的停顿让听者心酸。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问我自己,我为什么要去习惯这个世界的恶意?我为什么要活得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因为我胖?可胖,是罪吗?是我被区别对待的理由吗?”
“我心有不甘,我开始反思,我该如何改变,我该如何把根植在我心里多年的自卑与胆怯连根拔起。我知道,没有人能帮我,无论如何,我得先接纳自己,才能让别人接纳我。所以,我今天站在了这里,我想让世界听见我心底的声音,我要表白,表白不那么完美的我自己,我要拿出勇气,让自己先喜欢自己!”
操场上短暂的寂静后,忽的响起一阵掌声,掌声开始很微弱,但渐渐如绵延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年轻的编导从后望着倪音,少女的背影的确比一般女孩子宽厚很多,可此时她站在那里,披着和风与暖阳,一样美好如诗,一样有让人热泪盈眶的力量。
“你选的人不错。”工作人员轻声说,“不愧是第一名,这小姑娘有一股韧性,感觉将来会有所成就。”
“谁说不是呢。”
编导笑着,一转身差点撞到立在身后的女人。
“蓝老师?”
“哦,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我出来转转。”蓝晓洁说。
编导点了下头:“你们学校的学生都很优秀哦。”
蓝晓洁望着倪音,笑而不语。
倪音得了鼓励,接下来的发言越来越顺,掌声也起得越来越频繁。
青春是带着硬壳的,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年纪真正打开自我,但主席台上的这位少女,她做到了。她勇敢地将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放到阳光下,自我解读,自我反省,也自我期许。她的发言深情但不矫情,没有卖惨但却能引人共鸣。
这是一个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倪音,她虽然长得有点胖,但灵魂也是向上的。
倪音将心里要说的话说完之后,悄悄舒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穿越人群,落在队伍最末尾的时也身上。她看到,时也正冲她扬着嘴角,明明都穿着校服,但少年却最是意气风发的那一个。
他又扬起了手,遥遥比了个“赞”。
倪音鼻子一酸,但笑意还是忍不住从眼底流出来。
今天的开始出乎她的意料,结局也出乎她的意料,但,她满意极了。
操场上的风不知何时变得那么温柔,阳光在五星红旗下流淌,带着灿烂的红光,她感觉这就是希望。
第25章 八卦
倪音火了。
自那番演讲之后,她呆板、只知道死读书的胖子形象彻底被扭转了,但关于她的八卦,也开始层出不穷,最最离谱的,就是传闻说时也喜欢她。
这一切,还得从操场上的那记口哨声说起。
也是,那日,那样的场合,时也用那样肆意的方式旁若无人地给倪音的鼓励,任谁看都像是有故事。
可倪音有自知之明,她知道,故事都是编撰的,时也这样优秀的男孩子,怎么可能喜欢她?就算演讲给了她很大的自信,但不是这方面的自信啊。
八卦越传越烈,有人一笑而过,但也有人信以为真。
姜筱甜就是后者。
她对时也一个多月的情书轰炸无果之后,坚固的少女心终于破碎了,可她不敢对时也怎么样,于是,她就把怒火蔓延到了倪音的身上。
那几天,倪音的书桌里总能看到死蟑螂、死蜘蛛,还有,用红色水彩笔画的打叉的猪头。倪音很害怕,可是,又不敢告诉老师,毕竟,这样的“三角恋”听起来多么荒诞。她不想自己刚刚扭转的形象又被这样荒诞的事情搞得一团糟,从而惹来新一轮的嘲笑。她想着,或许自己不声张,姜筱甜想通了,就会放弃。
虽然打定了主意忍耐,可倪音还是很沮丧,难过的时候,她会去学校后头的游乐场待一会儿。
那个游乐场早已经废弃了,各种设施都蒙了尘,破破烂烂的,只有旋转木马,还能看得出形状,不过,也只是看得出形状而已,动是动不了的。
很多同学都说这个游乐场闹鬼,但倪音一直喜欢这里,这里平时少有人来,很安静,能让她放松心情。
那个午后,倪音刚爬上旋转木马想坐一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讥嘲。
“死肥婆,也不怕把马压‘死’?”
倪音闻声回头,看到姜筱甜带着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立在林荫下,正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我……”倪音想下来,可一着急,衣角卡在了生锈的木马托里。
“你什么你?”男人上前,一把攥住了倪音的后衣领,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卧槽!就这身材,谁给你的勇气和我们甜甜抢男人?”
抢男人?
“别废话!拉下来!”
姜筱甜一声令下,男人就开始用力了。
倪音感觉到脖子被衣领缴住了,疼得喘不上气,她正想喊救命,忽然听到“啪”的一声闷响,拉扯她的男人就被踹倒了。
“卧槽!谁啊!”
男人骂骂咧咧地抬眸,倪音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是时也。
时也不知是打哪儿来,他穿着白色的T恤,头戴一顶鸭舌帽,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他的眼睛。
“时也!”倪音叫了声,像垂死的人抓到救命稻草,情绪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时也瞧了一眼倪音,她还在旋转木马上,双腿虚虚地垂挂着,那半坐不跌的模样有些滑稽。
“挺有兴致的啊,同桌。”他一边说一边将帽檐往后拉扯,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
地上的男人反扑过来,倪音吓得尖叫。
“小心!”
时也倒是淡定,他一拳把男人揍回了地上。
烈日当空,风里夹杂着血腥的味道,咸甜,刺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