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无声时(20)

别墅内,身穿白色衬衫的江行知从楼梯处走下,带着慵懒的神色。

明晃晃的餐桌上,主位座优雅地坐着一位妇人,面前摆放着营养早餐——吐司和牛奶,一楼的落地窗能清晰看得到,窗外的景象。映着初晨的阳光,光芒折到餐桌上来,刺得摆放水果的餐盘格外亮眼。

" 母亲," 江行知打过招呼,拉过手侧左边的椅子,侧身坐下。

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行知……"

话到一半却再未开口。

江行知抬眸,知道她心中所忧之事," 母亲,月寒怎么样了?"

妇人听闻,又深深叹了口气,"哎,你妹妹的抑郁症治了几年,还是不见好转,不肯见人,连出门口都不愿,只能再给她另觅医生了。"

"母亲不必担忧,我定会给她找A城最好的心理医生。"

" 医生,我已经找好了,事先已给人家打过招呼了,下午就来了。"

江行知还欲问些什么,可看到一旁妇人愁眉不展的模样,只好收了话,伸出手来默然安慰她。

下午两点,一道偏瘦的身影立在别墅前,伸出一双白皙纤长的手,轻按门铃,叮咚声一响起,便有人应声开了门。

" 您好,我是陈医生,与夫人约好了的" 陈沐声说着,递上了名片。

开门的仆人,匆匆扫了眼她手中的名片,"啊,是陈医生啊,夫人已在等着了,快快请进。" 仆人微微欠身,为她让出空间来。

陈沐声穿着黑色风衣,高跟黑色皮鞋,她喜欢这种略高的鞋子,如果鞋跟过低,与地面完全吻合地贴在一处,会让她有一种真实的虚无感;戴着的无框眼镜,手里提着小型医药箱。

陈沐声立在大厅处,打量起来。大厅的采光很好,明亮,干净。餐桌旁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种的绿植,一簇兰花围成边,中间一圈种着竹子,僻静,寂寥,清幽。

"哎呀,陈医生,你来啦?" 陈沐声闻声抬眸,只见一身着高贵的米色短裙的妇人,上身披着月白色的坎肩,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优雅又具亲和力。

" 你好,夫人,我是陈沐声,之前联系过的,这是我的名片。"

妇人接过名片,仔细看了看,又对着陈沐声的脸,有些感叹," 没想到陈医生,竟这么年轻啊!李主任和我推荐你的时候,说你可是A城心理医生中首屈一指的英才!在你手下无论多难治的病人,你都能给治好。"

陈沐声脸上挂着职业式微笑,"夫人缪赞了,我只是尽我所能,治好病人罢了。"

"陈医生谦虚了,你称我为梅太太就好了。"

"好,梅太太,那我们言归正传,恕我冒昧,请问令媛的病……?"

陈沐声注意到刚刚还一脸热络的梅太太,在她一提及这位江小姐时,脸色立刻转为了忧愁。

" 月寒她……哎,抑郁症,已经好几年了。"

"那,您知道月寒小姐是因为什么事吗?" 陈沐声冷静的声音,引得梅太太陷入了回忆。

梅太太回忆着,又苦恼的皱起眉头, "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能肯定的是江先生,哦,我丈夫去世后,她就开始情绪不对了。"

"嗯。梅太太,我现在能上去看看江小姐吗?"

"当然可以,我给你带路。"

说罢,梅太太带着陈沐声轻悄悄的上了楼;走到二楼左侧拐角的,最里面一个房间,立在门前。

梅太太轻扣了扣门,"月寒,今天陈医生来了,你和她见见面好不好?"

门前等了会,半天也没有答声,梅太太转过身来,对着陈沐声;示意让她一人进去。然后自己悄悄的走远了些,还不时回头偷偷瞥着房间门,希望房间里的人,会有些反应。

陈沐声又等了有三分钟,房间里仍未有动静,"江小姐,打扰了。" 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阴暗无比,窗帘被拉上,但并不严密;离床边最近的一处窗帘,露出一些缝隙,从外透进来些光亮。一张柔软的公主式大床,歪歪扭扭的放着一只小熊玩偶,不知是气氛的缘故,陈沐声觉得那玩偶,丧着表情;令人看了更为抑郁。

陈沐声快速环了一圈后,在正对门的沙发上发现了这位,不言语的江小姐。她穿着蓝色连衣裙,发丝柔顺,乖巧地落在两肩,手里正翻看着一本书,可许久也不见动一页。

从梅太太敲门,到她推门而入,眼前的这位江小姐,始终没有过反应。

陈沐声轻轻的走近了两步," 江小姐,你好,我是陈沐声,你的新医生。" 陈沐声温和的看着她,温柔的对着她笑。

见沙发上端坐的女孩仍没有反应,陈沐声又轻轻走近她,挨在沙发处,蹲了下来。

" 你在看什么书啊?我也很喜欢看书的,可以给我看看吗?"

陈沐声面对着她,蹲在她面前,一抬眸,便看见了窗帘处露出的一道风景,是一楼落地窗外种的竹子,一楼见到的是竹节,而这位江小姐房间的窗户外,是簇拥茂盛的竹叶,清静,深幽,仿若隔绝了人世。想必,这竹子是为江小姐特意载的。

窗帘处有被掀过的痕迹,因拉上的不严密,露出的缝隙正可以看见那长势茂盛的竹子,看来,这位江小姐并不是完全拒绝外面的世界。

心中一番思量后,陈沐声又把视线转到眼前的女孩上来, " 哎,你也不理我,看来我很讨人厌啊。"

女孩仍是置若罔闻。

"你知道吗,我以前读书时,很喜欢一本书《百年孤独》,和同学借了几次后,才拿到了这本书; 我如获至宝,可,在我认真读了几页后,便把它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女孩眉眼一动,但仍是垂着头,并不看她。

陈沐声观察着她,顿了顿,更为轻柔的说道," 我还那本书,不是因为我看不懂; 那本书像有魔力一般,书中描写的那些神秘魔幻的事,空虚,巨大,虚妄的孤独感压着我,我怕,我怕我会变得奇怪。"

"那本书里的孤独与我太有共鸣,我怕自己接触到那种空妄的孤独感,像被人甩在世界外,孤独的游荡。我没有读下去那本书,以后也不会读。"

"人的孤独是一辈子的,但,我们可以选择眼前的生活,在孤独没有来临之前,好好的生活,不要和它做好朋友,如果它在你身边,挥之不去,那你就坦然接受它,但不要待在角落里。"

陈沐声轻柔又真挚的说完话,眼前的小姑娘头埋的更低了,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

蹲着的腿有些发酸,陈沐声缓了会,方才站起来,"我先走了啊,明天再来看你。"

轻轻拧开门把。

"你,好吵。" 小女孩埋着头,喏喏低语。

陈沐声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反应,浑身一震,但立刻反应道," 啊,是吗?抱歉啊,那我下次注意。"

轻轻关上了门。

陈沐声蹑手蹑脚地走到二楼拐弯处,舒了一口气,正欲下楼,却看见楼下,一,二,三; 三个人视线都正对着她。

江行知,余白,还有梅太太。

紧一瞬,她就恢复了冷静神色,脚步不慌不忙的缓缓下了楼。

江行知一脸探究,并无敌意;旁边还带着黑色孝带的余白,盯着她,神色复杂。

一旁的梅太太,率先打破了这沉静氛围," 陈医生,月寒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李妈,快,给陈医生上杯茶来。"

梅太太忙催促着,一边上前要拉着陈沐声坐下。

"梅太太,不用麻烦,江小姐的情况比我预想的好得多,今日你家有贵客,不便细说,改日我再拜访,与您详谈。"

陈沐声礼貌对着面前三人笑笑,便退了出去。

梅太太忙跟上她,要去送客,却被江行知拦住,"母亲,我去吧,我与陈医生有过一面之缘,正好有些事问她。"

"哎,也好,那我去看看月寒。" 梅太太说罢转身上了楼。

江行知对着从刚刚开始,一直神色不定的余白," 余兄,我先失陪。"

—— ——

"陈医生。" 江行知长腿跨了两步,便追上了陈沐声。

陈沐声转过身来,并不奇怪江行知会跟上来。

"江先生是来问江小姐的病情的吧?江先生请放心,江小姐的情况要好得多,我会悉心医治的。"

这样认真,冷静,严谨的陈沐声,是江行知第一次见到,与那个之前见到的风尘妖娆的陈沐声完全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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