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孰无情(93)
“ 姐,我难受,姐,我憋得难受。” 沈亦轩说着,双手开始大力颤抖,然后整个人坐不住了,从床上跌到地上。
沈格草忙去扶他,却被沈亦轩紧紧抓住了手,他情绪过激,浑身颤的不能自已:“ 姐,我受不了了,我真想杀了他。”
“ 你知道吗,姐,我对他期望那么大,你说让我别恨他,我听,可他每次都那样,每次都是,我不想看妈生气,她晕过去好几次了,每次我都怕她死,你知道吗,姐,我怕得要死。”
说着,沈亦轩突然抬起头,“ 姐,要不我杀了他吧,我去坐牢,我认了,我不想一直再这样痛苦下去了,他活着,对妈是煎熬,对这个家也只会是痛苦,不,这不是家,我没有家。”
沈格草用力压着他的肩膀,克制自己的情绪,冷静道:“ 亦轩,你听着,为这样的人坐牢,不值得。”
沈亦轩全身仍是止不住的颤抖,客厅里,沈母刺耳的声音仍旧是一声盖过一声,永无止境的,毫无意义的骂着,追问着。
“ 你还是个人吗,沈大富,家里你不管,外面你不挣钱,孩子不闻不问,沈亦轩这么大了,房子要不要买,婚要不要结?车买了吗,房子盖了吗?格草的学费问谁要?她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上大学的学费拿不拿得出来?”
“一天到晚就只会抽烟喝酒打牌,耍浑找茬和人打架,你不是挺能耐吗?我问你,你自己没钱了,你去找我妈要什么钱?她多大年纪了,你怎么有这个脸去找她要钱?当我不知道是不是?”
“沈大富,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日子还过什么过,这有什么过的,你是个男人吗,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沈母情绪激动的骂完这句话的同时,另外一声压抑却又放肆,听得人心颤的尖叫声响起。
像一头狼的怒吼。
纯粹是情绪的发泄,忍到极端,不发泄出来会死。
沈格草惊慌失措的看着从一开始还尚存理智,到最后,紧紧捂着耳朵,蜷缩着全身,手越收越紧,然后痛苦不堪的开始发泄,尖叫。
毫不收敛的尖叫。
“啊!!!!!!!”
沈母停止了撕骂,朝尖叫声来源的沈亦轩卧室匆忙跑去,然后,她看见,沈格草坐在地上半扶着沈亦轩。
而此刻,他的尖叫声已经停了。
沈格草不住拿着卫生纸,在他嘴上擦着什么,沈母走近了,才看见沈亦轩嘴角泛着白沫,青筋暴起,流着泪,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 亦轩。” 生平第一次,她慌了,也怕了。
“ 亦轩……”
第91章 漫天飞雪
空荡荡的,许久没有人说话。
沈格草阖上门,关上了沈亦轩房间的门,沈母守在他床前,安静得沉默不语,沈亦轩已被安抚了半天,情绪略有好转,昏沉沉睡了过去。
胃里有些恶心犯吐,一阵发寒,沈格草打了个寒颤,却听见厨房有窸窣翻东西的声音,她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厨房内。
——沈大富。
正端着碗,拿着筷子挑了些菜吃,表情很庄重认真,毕竟是填饱肚子这样的大事。
多了一个人的投影,正吃着,沈大富感应似的猛然抬起头,接着支吾问道:“ 你弟,没事儿吧?”
沈格草气极反而异常平静:“ 有事,快疯了。”
沈大富愣了片刻,接着鼻孔愤怒哼了一声:“都是你妈那个sao货作的,就她事多!”
沈格草双手环抱,冷声道:“ 把碗放下,你出去。”
沈大富端着碗正吃着,犹豫片刻,“ 总不能饭都不让吃了吧,你这……有点过分了。” 说着,往嘴里又塞了口饭。
身高1.55,体重180斤,肚子吃得溜圆,肥头大耳也。
居高临下的瞧他一会儿,沈格草缓缓道:“ 饭当然让吃,不过,不是给你吃的,你要吃,自己去做,米面都有,这里,没有谁要去伺候你。”
沈大富恼羞成怒,略肿带着尾纹的眼睛瞪着沈格草:“ 我看你是欠收拾。”
她突然觉得心情愉悦:“ 是吗,那来吧,来收拾收拾我。”
沈大富没搭理她,继续埋头吃饭,强烈的厌恶感又化为愤怒,沈格草一把夺去他的碗筷,然后悉数倒入垃圾桶。
“ 我说了,想吃自己做,没人伺候你。”
口中还含着米,沈大富狠狠嚼了两下,咽了下去,然后不悦的哼了一声,离开了厨房。
他走后,沈格草一阵干呕,脸对着垃圾桶,抚着胸口顺气。
现在只要一想起他的脸,她就立刻能吐出来,原来,厌恶一个人竟能到这种程度。
将剩余的饭菜又热了一遍,沈格草端进沈亦轩的房间,沈亦轩的脸肿得非常高,红肿一片,双眼皮都肿成水泡眼了。
沈母的脸色很憔悴,更多的是落寞,自责,沈亦轩为什么会这样,不用他说,也能猜得到。
“ 妈,先吃点饭吧。” 她承认她也有怨恨过沈母,如果不是母亲这种强硬,歇斯底里的性格,那么,她们的童年至少会好过些。
她也不会是现在这种糟糕敏感的性格。
“ 我不饿,你吃罢。” 沈母脸色憔悴,声音也有气无力。
“ 都怨我,格草,都怪我。” 看着沈亦轩脸上的伤,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放在油锅里炸。
沈格草垂着眼眸,并没有说安慰的话,有些话以前说没有用,但现在,却能让人听进去。
“ 妈,从一开始,我和沈亦轩就和你说过,无论他怎么样,是不是能扛起责任,撑起这个家,挣不挣钱,管不管我们,都没关系。”
“只要你好好的,我和亦轩就什么都好,他不好,也不用强求,或许他的能力就到那了,可你偏偏不听,永远的在和他闹,和他吵,你自己不也知道根本没什么用吗?为什么你非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你这样做,受伤害最大的只是我和亦轩。”
沈母低着头,轻声啜泣,眼角垂泪。
“ 现在沈亦轩这样了,你知道反思了,妈,以后别这样了,停止吧,你改变不了他,那就别让他变了,没有他,我们照样可以生活得很好,你可以和他分开,离婚,只是,不要再闹了。”
“我知道了,格草,我以后不会再管他了,我不能再给你们,再给亦轩带来伤害了,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完整的幸福,让你们能和其他小孩一样,拥有一份完整的父爱,让他归到正途,做好一个父亲,给你们一个温暖的家,可是,最后,没想到给你们造成这么大伤害。” 说着,沈母抽了抽鼻子,眼中尽是泪水。
沈格草苦笑道:“ 妈,有没有他都是一样,有你,我们就很幸福了。”
沈母重重叹了口气,又将视线移到沈亦轩脸上,肩膀抽动,无声流着泪。
对门的房间,鼾声如雷,推开一条缝隙,沈格草瞧见床上的沈大富盖着棉被,鞋裤未脱,倒头就睡了。
睡相无拘无束,相比于沈母的一脸愁容,沈大富这种人倒是挺好,除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感官,其他的,就算是亲生儿子,也没用,一样影响,妨碍不了他独做春秋大梦。
鼾声响亮高亢,沈大富翻了个身,将整个臃肿的肚面摊在床上,躺舒服了,鼾声此起彼伏奏响交响乐,还有磨牙声。
人不要了尊严以后,果真无敌。
他人生死,他人苦痛,与我无关,无关,无关。
只要填饱度日,闲晃好时间,便一切都好,好如天堂。
心里闷得厉害,沈格草嘭的一声关上门,屋内的鼾声并没有受到什么干扰,一切如故。
已是傍晚了,旧小区楼外,比往日散步的人少了许多,或许今天温度有些低罢,楼外的长椅上坐着位孤独的老大爷,灰棉袄,戴着蓝色护耳棉帽,双手揣在袖子里,木木的盯着脚底,像入了沉睡的石像。
沈格草走过去,一股冷风灌了进来,犹豫再三,她又轻轻扫了眼那老人,便径直下了楼梯,朝东门走去了。
一句话在她耳边响起,
“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确实不需要去管别人的霜雪,她自己门前的鹅毛大雪就要将她淹没,走过那往日热闹的娱乐设施小园地时,空无一人,一阵寒风阴扫了过来,手指头冻得发僵。
从东门出来,那片湖水结了薄冰,偶有过路的行人,都匆匆而过,没人去在意这条死如潭水的湖以及架在它中间的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