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滴滴+番外(60)
“这会豆腐肯定已经糊了！”
她走进去一看，厅里的红木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三碟小菜。茄子、竹笋、西蓝花……全是些再清淡不过的蔬菜，却清香扑鼻，使人馋涎欲滴。
他的手艺真是不减当年啊！
她不由在桌前坐下。
真可算的上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若在古时候，定然是个了不起的好媳妇！
“江舟，谁要娶了你，那真是人生中的大幸！”她冷言冷语。
他又怎么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之意？却也不反驳，从厨房里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清粥，摆在她面前，笑了笑：“先喝口粥，暖胃。”他说：“今天青菜豆腐你是吃不成了……”看着他身上的围裙，桌上熟悉的小菜，一刹间她忽然呆住了。她有一种错觉。仿佛时间在慢慢倒流。一切都回到十九岁那年，没有十载阔别，没有家族恩怨，没有他的远走和她的恨嫁，没有长长的等待和无尽的思念……他和她只是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学生，在校外租了两间房子，一个小院，每天一起吃放，一起上学，一起散步……只要看着彼此的笑容就足够……
“怎么不吃？菜凉了吗？”
他看见她半天不说话，筷子也没动，伸手来试她面前菜的温度。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爱吃肉，不爱吃蔬菜！”她倏然说。
他的手微微一僵，不由黯然一笑。
他怎不知道她的心思？故意摆出一副无理取闹的架势，无非想让他知难而退，把他赶走。可是她的这些招数，对他从来都不管用。
“光吃肉，不吃蔬菜，当心长成小肥猪。”他站起来，重新把围裙系好，又向厨房走去。
“你……你去干什么？”尹海露不解地看着他。
“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土豆牛肉……但是你得答应我，待会做好了，肉也要吃，蔬菜也要吃，免得长成肥头大耳的，出门吓死人……”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霍然拽住了他的围裙。
“怎么了？”他脸上的笑容微微冻结，欲拂开她的手，她却死拽住不放。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开心快乐？”
“为什么从来什么都不告诉我？！”她的睫毛低低地垂着，双肩在微微颤抖。
不要你的低声下气，不要你的百般包容，不要你的拼命守护……只愿你，好好活着……即使生命中不再有我……
他望着她不语。
“十年前为什么离开？你真正的身份是谁？还有你身上的伤，和你的病！从来一个字都不肯跟我说……”
她猛然抬起头，他看见她一双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小脸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你知不知道，你的脸色简直比死猪还要难看！”
是吗？还是被她知道了吗？尽管拼命隐瞒，还是被她知道了！
尹江舟心中一声叹息。
是哪个多管闲事的人告诉她的？李维？还是小美？那过去的事呢？他用了一生去隐瞒她的那个秘密呢？她又知道了多少？猜到了几分？背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心脏像火烧地一样痛……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漆漆的……
不！不！他不能就这么倒下去！他捂住心口……他还没来及把她哄得破涕为笑，他还没来及把她从刘星野身边救出来，他还没来及把她这一生失去的都还给她，他还没来及让她恢复初见时那灿烂的笑颜，那时她在漫山遍野的百合花中，单纯地笑着，快乐地笑着，冲着他，笑得那样无忧无虑……
多么想……再看你一展笑颜……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江舟！江舟！你怎么了？”
在她的哭喊声中，意识逐渐在离他远去。
☆、彻夜长谈
尹海露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尹江舟，把他扶到里屋的床上躺下。泪雾又飞进了眼睛。
他听见她的哭声，强撑着坐了起来，抬手轻轻抹掉了她眼角的泪痕。
“床头的柜子里有个急救箱，里面有干净的纱布和药。”他柔声说，冲她鼓励地笑。
“傻丫头，别哭了，还指望你帮我换药呢！”
她一听果然不哭了，手忙脚乱地翻出药箱，找出纱布和止血的药，帮他脱下上衣。
她看着他的背。
不由触目惊心。
旧日父亲的皮带留下的伤痕从未褪去，如今又添新伤，白皙的皮肤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那一道道伤痕，仿佛在诉说着那些他从未说出口的爱。
她包扎好他的伤口，别过头去，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江舟，你这个骗子，超级大骗子！”她低喊。
他略带着诧异地转回头。
“你说过这些伤痕会好的……你说过会一直等着我……你说过就算我要逃，也不会放我走……你说过要到山里去盖三间茅草屋，你不娶，我不嫁，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爸爸回心转意……我们明明说好的……”她双手抱膝，埋着头，像个孩子般大哭大嚷。
他一言不发地把他拥进怀里，任凭她在他怀里拼命地挣扎，却只把她抱得更紧更紧。直到这一刻，他才又见到了尹海露，真正的尹海露，那个不管他走了多远都放心不下的尹海露！不是叱咤风云的BG女王，而是那个又爱哭鼻子、又多愁善感、又爱逞强、那么脆弱又那么倔强的尹海露！
自从他回国后在演唱会门口第一次看见她，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的眼神那么陌生……那双乌黑的眼眸，甚至，她整个的灵魂都失去了生气。简直……简直像一具行尸走肉！他本以为，自己不告而别，远走美国，她必定对自己痛恨唾弃，就算还残存一点思念，日子久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深的感情也会淡了，她终将会把自己忘了……却哪想到，这个傻丫头，居然用情至深到这种地步……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让尹海露这样卸下防备、毫无顾忌，任由自己的性子发作，那也只有尹江舟了。
不知在他怀里哭闹了多久，她哭累了，迷迷糊糊地靠在他肩头几乎睡着。像一只迷路的小动物终于找到了家。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天地间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和自己再无关系，她只想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沉沉地睡去、安心地睡去，永远不要再醒来。
她已经一个人孤独了太久，太久。
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穿好上衣，把她轻轻抱上床。
“江舟……你就是白色城堡的真正主人，那个流传的故事里失踪的小男孩，对吗？”忽然，她低喃，眼神散乱地看着他。
“谁……告诉你的？”他搂住她的手微微一紧。
“没人告诉我……我自己猜的……”她说得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轻：“是不是我爸害得你们家家破人亡？害得你从小就变成了孤儿？刘星野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尹家报仇？到了今天，你还不肯把所有真相都告诉我吗？”
他全身微微一颤，神色阴晴难辨，有一瞬她仅存的一丝意识几乎以为他要丢下她转身离开。
可他却反手抱紧了她，温柔地帮她裹好被子。
在她惊诧的眼光中，他在床头坐下，把她的头靠在他大腿上，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知道吗，海露？”他忽然开了口：“我宁愿今天的我和你只是两个普通人，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小窝不用很大，温馨就好；工资不求太高，够开销就好；存款不用很多，爸妈老了，咱们负担得起就好；平安知足，笑看风雨，直到有一天头发都全白了，牙齿都掉光了，还能牵着你的手在星星湖畔散步……”
“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即使只有茅屋三间，清酒一壶，人生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她脱口而出，可立刻就后悔了。
“到现在也只有你还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他冷淡地说。
她打了个冷战，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成一团。合上眼皮，不再接话。
“可是，也只有你，才永远会有这么美的梦！”
她猛然睁开眼睛，只见他正那么温柔、那么温柔地凝望着她，这一刻，他眼中的严寒和戒备都已全部消失。
这是此生第一次，他把自己的心情在她面前显露无疑。
她不可置信地沉醉在他温柔的气息里，那十年的离别仿佛已是前生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