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迷恋(26)

她知道那个男人就追在后面,张牙舞爪,身上仍然披着被撕烂的白床单,像一束鬼火,像个永不停息的白色幽灵。

但往日的健身课到底发挥了作用。

尽管被淋得透湿,手和腿都是火辣辣的疼痛,肺都快要炸开。这后巷也空无一人,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她依然在没命地往前跑。

雨越来越大。

雨水凝成了线,变成半透明的雨雾,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几乎看不清前路。

“站住!别跑!”

松虞听到身后男人的叫骂和低喘,野兽一般,越来越逼近。

前方就是转角,胜利在望,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狂奔过去——

转弯。

止步。

身体前倾。

她猝不及防地跌进一个怀抱里。

对方是干燥的,温暖的,坚定而有力的。宽阔的臂膀环绕住她,严丝合缝,就像……

一个嵌进她身体的锁。

“我来了。”一个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道。

Chase。

当然是他。只能是他。

从前这个声音对陈松虞来说,意味着危险,不可控,是恶魔的低语蛊惑,是海上的危险红灯。

但这一刻她却不得不感受到了微妙的……安全感。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松虞胸口起伏,呼吸急促,根本说不出话,却试探地伸手,想要环住他的肩。

但就在此时,她听到一声枪响。

手僵在半空。

安全感也分崩离析。

池晏将她揽进了怀里,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却自她身后抬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个巷口犹豫的男人。准确无误。

扣动扳机。

硝烟的气味溶解在雨雾中。

男人无声地踉跄,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

松虞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开了枪。

他竟然开了枪。

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枪声。

记忆仿佛立刻将她拉回了S星那个恐怖的夜晚。

那个记忆深处……最不愿被唤起的噩梦。

她震惊地抬头,想要转身,从这双手臂挣脱出去,却被他按在怀里。

不由分说的、钢铁般的意志。

她只能被禁锢在他怀抱里,仰起头,仰望他锋利的下颌。

“你杀了他?”松虞问。

他的薄唇淡淡勾起:“他不该死吗?”

“你怎么能……”

松虞的话没有说完,被他打断了。

池晏低下头,凝视着她,目光沉沉。

“嘘。”他轻声道,仿佛无限缱绻,又仿佛冷酷至极,“这里是贫民窟。”

这时松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淋得透湿。

湿漉漉的头发,像纠缠的、枯萎的水草,缠绕着她的脸和脖子。

过于黏腻,难言的溺水与窒息感。

但池晏却没有这样的困扰。他是短短的寸头,古铜色皮肤,在雨里更熠熠生辉,像是被镀了一层细碎钻石,英俊至极的阿波罗神像。

阿波罗。

骁勇好战的神明。掠夺的神明。

“你受伤了。”他说。

骨节分明的手指托住了她的脖子,将她脸上的污痕擦去,像在对待一尊玉白的瓷器。

这动作本该是温柔的,然而他手背上青筋尽显,阴沉的脸色,紧抿的薄唇,和过于紧绷的姿势,都显示出对方的凶性。

松虞:“我没事,只是擦伤而已。”

池晏轻笑一声。

尽管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我不喜欢你受伤。”他说。

他的声音太有压迫感。

沉默之中,他们身后响起了更慌乱的脚步声。

徐旸撑着伞匆匆赶来。

那只紧紧禁锢着松虞后背的、强有力的手微微松动。

松虞立刻抓住这机会,后退几步。

“我也不喜欢你这样做。”她说。

池晏懒洋洋地说:“又是因为你的正义感?”

她抿唇不说话,直视着他。

他低低一笑:“放心,他死不了。”

几个手下赶了过来,将倒在地上的醉汉给拖走。善后的姿态很娴熟,和之前处理李丛时一模一样。

松虞:“……那就好。”

她继续后退,脚踝却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一只硕大的黑伞落在她脚边,看起来价值不菲,大概是池晏带来的伞。

但刚才他宁愿和她一起站在雨幕里,浑身湿透。

于是她的后背又起了一阵微妙的战栗。

仿佛他的手掌仍然停留在那里,隔着湿透的衣服,在她皮肤上留下灼热的温度。

“我开了这一枪,这里的人才知道,以后到底该听谁的话。”池晏的声音里,仍然有某种压抑的阴鸷与冷酷。

他慢慢弯下腰,将那把黑伞捡起来,撑在松虞头顶。

又俯身在她耳边道:

“陈小姐,你看,其实我也是良好市民的。”

松虞想要冷笑,但另一个手下又走过来,对他恭敬道:“池先生。”

那是个陌生面孔,她从未见过。

池晏淡淡吩咐了什么,对方才退下,带着几分怯意。

他转过头来,发现松虞正呆呆地凝视着自己。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神。

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怎么了?”他问。

几不可查的恐惧,在松虞漆黑瞳孔中一闪而过。但她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低声问道:“他叫你什么?”

“池晏,我的名字。”他说,“你不知道吗?”

池晏。

这两个字说出来的一瞬间,松虞的大脑如遭雷击。

她后退几步,离开了他的伞,又站在雨里。

从未觉得这么冷过。

冷得嘴唇发抖,单薄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倾盆大雨的攻势。黑沉沉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铅,要压塌下来,让她整个人都被浸没在洪水里,一直沉到地底。

这一刻,所有事情都得到解答。

她和他之间……

那些奇怪的默契。若有似无的心意相通。

像磁铁一样,无法逃离的、致命的向心力。

一直以来,究竟是什么将他们绑在一起?

是阴谋?是政治?是S星的那一夜?是这部即将开拍的电影?

不,都不是。

是基因。是无可挽回的宿命。

原来命运的列车早就很久很久以前……就呼啸而过,将她彻底碾压。

多年前那张早已经被销毁的基因报告,再一次如幽灵般,浮现在松虞的眼前。

「陈松虞—匹配对象—池晏」

「匹配度:100%」

当然,这世界上有无数个池晏。

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只可能是那一个池晏。

第20章 她已经无处可逃

松虞站在倾盆大雨里, 脸色难看得可怕,整个人都像是透明的,要融化在雨里。

“怎么了?”池晏皱眉道。

他撑着黑伞向前几步。

伞面的巨大阴影, 再一次笼罩了松虞的脸。

近距离看, 她的脸苍白发青,唇无血色, 直愣愣地凝视着他, 嘴唇冷得微微颤动,像一只冻得失去灵魂的木偶。

池晏扯了扯唇角,不自觉放低了声音:“都说他没死了。放心,电影还没拍,我不会在片场见血。”

“片场”二字, 仿佛终于唤醒了面前的游魂。

松虞慢慢抬起头来, 眼神里出现几分清明。

是的。片场。

她想,无论池晏是谁, 跟她是什么关系, 这部电影总要拍下去的。

冻僵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力气。

“我没事。”松虞低声道,声音很哑,“就是在雨里淋了太久, 有点着凉。”

“我让人叫医生。”池晏说。

“不, 我回酒店睡一觉就好了。”她坚持道。

“随你。”

池晏撑着伞,两人慢慢往飞行器的方向走。

他看松虞脚步摇摇欲坠, 几次都直愣愣地踩进了水滩里,又想扶她一把。

手将将伸出来,被她立刻躲开了。

他不禁露出个嘲讽的笑,在她身后道:“这么怕我吗?”

松虞一僵,背影单薄得像被狂风吹乱的残枝。

但她没有说话, 也没有回头,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前走。

池晏神情更冷。

走到飞行器旁边的时候,他派给松虞的那位助理突然出现了。

年轻人仍然面无表情,只字未发,却“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像是极速碾过马路的旧轮胎,掀起了满地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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