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迷恋(106)

他清楚这样的自己有多么冷酷和缺乏人性,但他根本不能容忍任何疑点。任何背叛的可能。

可是现在——

现在,池晏耳畔所回响的是那个柔软的声音。

“我希望自己可以相信他。”

于是他也愿意去试一试。

第一次。

去相信一个人。至少给他一次自我辩白的机会。

一缕微弱的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照拂在池晏的脸上。

他看着傅奇的眼睛,轻声道:“慢慢说。别着急。”

第69章 命运的原点

阿奇提着一份下午茶, 优哉游哉地回到了办公室。

推开门的瞬间,他看到一个单薄而挺直的背影,端坐在了电脑前——对此他毫不意外。这人就是个工作狂。假如人类哪一天能够发展到纯靠营养液进食, 他相信陈导演一定会立刻下单五十箱, 从此足不出户,工作到天荒地老。

松虞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头也不回地说:“我知道了。”

阿奇:“啊?什么?”

他满心满脑还是今天中午的特供波士顿龙虾汉堡。

“剪辑。”松虞说, “剪辑的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

阿奇:“哪里?”

“——太平淡无奇了。”

她平静地说:“所以我们重新开始,换一个思路,找你觉得能用的镜头。”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四面墙壁都亮了起来。太多的画面堆叠在一起, 无尽的光影景观, 令两人仿佛一瞬间置身于扭曲的虫洞。

阿奇瞠目结舌地望着大量全新的视频素材:“这是……”

松虞:“这是之前我舍弃的内容。全都是因为技术上面不够完美,镜头有瑕疵。”

阿奇睁大眼睛, 随便看了几个镜头。

的确, 它们的缺陷是很明显的。场面调度不那么精准,运动镜头的节奏不对,或者是人物和光线的配合出了差错。甚至还有少数几个穿帮镜头。

但是优点也很明显:或者是演员有惊人的即兴表现;或者是镜头语言非常抓人, 充满情感张力。

“哈, 你要用它们吗?”他揶揄地说,“干嘛啊, 陈导演,你不是说有电影洁癖?看到这些镜头,你不觉得难受?”

“是挺难受的,所以它们一开始都被剪掉了。”松虞诚实地笑道,“但是我突然觉得, 这样的标准好像太过死板。”

一直以来,她都太冷静,也太追求完美。

在剪辑的过程中,总是试图让自己抽离出来。以一个更宏观的、更接近于局外人的视角,来审视自己的作品。

但就在刚才,在她试图回忆,池晏的改变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的时候——松虞突然意识到,其实这部电影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自己。

拍摄这部电影的过程有太多失控的意外,这让她也不再只是游离在摄影机和监视器之外的创作者。

某种意义上,她同样也“经历”了这部电影。

所以她也不能再遵循旧有的创作方式。

松虞凝视着面前的画面,丝丝缕缕的光线,也落进她眼底。

像是放映机的那一束光,如此通透。

她轻声道:“我想,比起没有瑕疵的画面,这部电影更需要的,是即使瑕疵明显,但依然能够光芒四射的镜头。”

阿奇坐到了电脑前面。

他咧嘴一笑:“嘿,你这说的不就是沈妄这家伙吗?”

“明明不是个好人,但坏得那么讨人喜欢。有多少瑕疵,就有多少高光。这样的人啊,就该被所有人记住——”

*

重新调整了创作思路之后,一切都变得很顺利。

将终剪版发给张喆和其他同事的当天,尽管后期和细节都还没有做好,她还是立刻接到了对方的电话。

“我们几个看完简直想起立鼓掌!”张喆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明明这部电影我也是全程跟下来的,但是……这也太惊喜了吧!不愧是你!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长,真的有90分钟吗?怎么我感觉喝口水的功夫就看完了……”

松虞笑了笑。

尽管笑得很镇定,但不安分的手指,到底暴露了内心的躁动。指节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像在跳一曲热烈的探戈。

突然间,她第一次有了一种真实感:她的确拍完了一部电影,一部让她感到骄傲的作品。这部电影即使面对观众,面对这个世界。

而她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在阔别银幕两年后,她竟然罕见地找到了那种十九岁拍处女作时的忐忑与雀跃。

“后面的事情,暂时交给我和后期导演来交接吧。反正咱们这电影做起来应该够快的。”张喆又很热心地说,“陈老师你就休息几天,好好度假吧——话说回来,你真的是去度假的吗?明明是换个地方来加班的。”

“好像你说得也没错。”松虞回忆起最近清心寡欲的生活,不禁又会心一笑。

张喆:“对了,制片人老师觉得怎么样?”

“……还没给他看。”她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张喆:“嘿嘿,毕竟是金主爸爸嘛,怎么也得问一下他的意见吧。”

松虞:“唔。”

她握着手机,又轻轻撩起了窗帘。

旁边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随着竞选将近,池晏越来越忙。她几乎不怎么能在这个公司里见到他了。

“他最近很忙。”她说。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松虞不能在别的地方见到他。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就养成了一起吃早餐的习惯。

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她已经彻底忘记了。只是某一个早晨,当她睡眼惺忪地推开卧室的门,却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坐在餐桌前——不得不说,那惊吓令松虞立刻清醒了过来。她十分庆幸自己已经换好了衣服。

“早。”池晏微笑地说。

“……早。”

这顿早餐对松虞而言异常煎熬。

通常她只是叼着两片面包冲进剪辑室,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慢吞吞地坐在桌边喝完一杯咖啡。

更别提池晏还亲自帮她涂了黄油。

身后是落地窗里奶油般流动着的光晕,而他持餐刀的动作,亦太过优雅。松虞不禁疑心自己在看一部晨间广告。

但她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偶尔他们会聊点什么,假如池晏愿意的话,他无疑是个春风化雨的聊天对象;但也有时候,除了简单的问好,他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情。这也并不奇怪,也毫无尴尬。

一件可怕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在松虞察觉到以前,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于是她突然明白了,当池晏对自己提到“家”的时候,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气味,温度,和被记忆所定格的画面:咖啡的苦涩香气,洒满阳光的长桌,以及坐在桌对面的人。

生活在工作之余,突然的确有了别的重量。

而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相处模式,好像逐渐在往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方向去演变。

太普通,太日常。

日常得不适合他们,但也太适合他们。

松虞扯了扯嘴角,收回思绪,继续对张喆说:“别麻烦他了,等片子做好再说吧。”

张喆:“噢噢,好的,到时候我们给他个大惊喜,嘿嘿。”

“嗯。”松虞弯了弯唇。

恰好这时来了另一通来电请求。她匆匆跟张喆再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为了不打扰阿奇,干脆走到隔壁那间空办公室里,打开了视频通讯。

通讯来自傅奇。

傅奇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

他得到了池晏的信任——谢天谢地——松虞忙于工作,无法太经常去看望他,但又挂心他的身体状态。于是她和傅奇约定,隔一天就要通一次电话,向她汇报自己的复建情况。

此刻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站在阳光明媚的护理中心里,尽管满头大汗,却仍然对松虞挤出了一个微笑。

他在AI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走起路来。脚步依然虚浮无力,但对于差点死过一回的人而言,短短一段时间内,能将身体机能修复到这个程度,做到这样,已经十分难得。

松虞微笑道:“看来你很快就能够出院了。”

傅奇:“希望我还能继续做您的助理。”

松虞想说“那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但望着对方充满希冀、或许也隐含一丝不安的目光,到底不忍心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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