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罗曼史(71)
丁之童不置一词,只是在心里想:也许,真的是这样,谁又敢说自己是那幸运的一小部分呢?
“得了,”宋明媚突然爽快起来,“你结婚,我给你做伴娘,你没叫别人吧?”
“没有,我在这儿才认识几个人啊。”丁之童忽然想笑又想哭。
其实,她刚才忘了说一个细节,就在她提出结婚的建议之后,冯晟的一句话让她很感动,更加确定了自己的选择。
他当时怔了许久,才对她说:“童童,我跟你保证,我们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她实在太喜欢这种对未来的确定了,不记得成年之后有谁让她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想把这句话当作另一个佐证告诉宋明媚。但与此同时,却又忽然意识到,那是冯晟第一次这么叫她,而这个称呼却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天夜里,宋明媚在她这里留宿,两个人挤一张单床。
关了灯睡下去,宋明媚还在感叹:“好不容易找到街上的工作,一次bonus都还没领呢,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可再想想又觉得不对,“你都已经领过了,是我怎么这么倒霉!”
丁之童在另一头轻轻笑起来,说:“经济学老师早就说过了,这就是资本主义啊。”
这话是在安慰宋明媚,也是安慰她自己,至少外面发生的事比她身上的烂摊子严重得多。
入睡前的最后一句,宋明媚呢喃:“我还会回来的……”
听起来像是动画片里被打败的反派,但丁之童却能猜到她做了什么决定,轻声地说:“你一定可以的。”
第二天,丁之童去找律师咨询,发现结婚其实是一件很便当的事情,只需要两个人,两本护照,就能在市政厅拿到结婚证,签完字之后,便是合法夫妻了。
而后,她跟冯晟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双方父母。
冯晟的爸爸妈妈自然十分赞成,甚至松了口气。
丁言明觉得突然,在电话里半天没说出话来。而严爱华也前前后后问了丁之童好几遍:你到底有没有怀孕?
但突然归突然,老丁和严爱华仍旧过着他们自己的日子。丁言明还是跟女朋友一起出去旅游了,严爱华要带团,说登记的那天才能来。
丁之童又一次地想起冯晟对她说的那句话,以及他说话时的表情,又一次地对自己说,我是真的想跟他结婚。只有他能给她那样确定的感觉,从最全的数理逻辑题库,到很好很好的将来。在那之后,他们都可以甩开从前的那些不愉快,一点一点筑起属于自己的家庭。
那个日子到来之前,宋明媚陪着她去买了一件195刀打七折的白色连衣裙,而冯晟去买了一枚戒指。
根据宋明媚专业眼光的估算,他大概把工作至今一大半的积蓄都花在这上面了。丁之童觉得这笔钱花得有点不划算,因为按照他们眼下的情况,还有许多地方需要用钱。冯晟短期之内不一定找得到工作,如果真的再去读MBA,那就还得再凑一笔不菲的学费。想着想着,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扫兴,竟然这个时候还在算钱。
冯晟把戒指送给她,重新向她求了婚,拉着她的手说:“等过了这一阵,我们再补一个婚礼。”
丁之童点点头,但却没当真,她发现自己对婚礼什么的实在没有多少期待。
2009年像是突然就来了,因为订单少,新区的很多工厂早早放了春节的大假,厂房和职工宿舍一下子空旷下来。恹恹的阳光之下,西北风吹起垃圾和塑料棚,让这个地方看起来像个廖无人烟的鬼城。
亏得要跳楼,本来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但现在却真的会听说某人三舅妈娘家侄媳妇的大表哥亏得跳了楼。也有人的症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不停地打电话,说来说去只有一句,有没有订单?就算见到债主也还是这句话,订单呢?订单呢?也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
甘扬自觉比那些人经操一点,已经自动进入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的阶段,最多玩笑说自己现在的身家是负两亿,街上讨饭的人都比他有钱。
这话被办公室的小助理听见,以为他是在委婉地暗示要欠她的薪水,憋了老半天来跟他说明家里的情况,弄得他再也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总算还有曾俊杰安慰他,说:“从前有个人也说过这种话,他的名字叫做唐纳德·特朗普。”
“真的假的?”甘扬不信。
“当然真的,”胖子信誓旦旦,“他女儿在一个纪录片里说的。”
“算好兆头吗?”甘扬忽然迷信起来。
曾俊杰却又反过来嘲他,说:“我劝你还是别跟讨饭的比,人家在家乡至少两套房。”
甘扬差点怄到吐血。
回想起在美国的日子,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大学,赛艇,马拉松,他已经不太愿意再去想那些事,社交网站很久不看,也不敢去跟从前朋友聊天。本来还有王怡可以聊几句,自从那次电话上说了“不要你管”,王怡也就真的不管了,不声不响地把卖车的钱给他汇过来,连一句留言都没有。
直到春节之前的一天,他去拍卖行看破产拍卖。那是一家本地挺有名气的企业,全部资产打包,八折起拍,没有人举牌,再打八折,再流拍……
最后0.5折成交,买家是陈博士。这时候还有钱抄底的,好像也只有陈博士了。
回来之后,又跟律师开了一个长会,讨论甘坤亮的事情。甘总联合了几个股东逼宫,跟他要公司控制权,又一次带了一帮人来敲了保险箱,拿走公章,想要申请破产,说是及时止损。他也是听律师解释,也知道这种匪夷所思的做法竟然是家族企业争夺控制权的常用操作。
电话会议结束之后,夜也已经深了,甘扬突然很想念从前的一切,像是放纵自己似的,facebook,墨契一个个地看过来。其他人的生活都在继续,读书,工作,旅行。只有丁之童,从来就不太喜欢玩这些,除了头像和名字,什么都没有。
但“墨契”的收件箱里却有一条私信,来自宋明媚。
甘扬点开,看到上面写着:我今天陪丁之童去买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她要结婚了,跟冯晟。她不知道我发了这一条,我也不知道干嘛要告诉你,就这样吧,你好自为之。
信息的发送时间是十一月末,差不多两个月之前。
甘扬感觉整个人都麻木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抖着一双手打电话过去,她的号码没换。
“丁之童你是不是有病啊?”接通之后,他没头没脑地便是这么一句。
她在那边没说话,只听到呼吸的声音。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你要是真的喜欢上别人,我祝你幸福,但是你现在这样,我心痛死了你知不知道?!”
那边仍旧沉默着,许久才问:“你说完了?轮到我说了吗?”
他默认,等着。
她这才反问,一字一句地:“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真的喜欢他?是因为他没你有钱吗?”
甘扬语塞,只觉精疲力尽,想要把手机扔出去,但想到扔了还要再买,又忍住了。
“我以后不会再打给你了,恭喜发财!”这是他在2009年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便挂断,删掉了她的号码。
第52章 2019年9月,丁之童自觉参透了所谓“灵魂伴侣”的奥义。
2019年9月,丁之童自觉参透了所谓“灵魂伴侣”的奥义。
那是她升执行董事之后参加的一次培训,地点在曼谷,汇聚了M行各地新升的director。其中有一堂课,培训师给他们讲十六型人格。
现场做了测试,丁之童得到结果是INTJ。
I,Introvert,内倾。
N,intuition,直觉。
T,thinking,思考。
J,judging,判断。
其中三项她都拿到90以上的高分,属于典型中的典型。
据培训师说,INTJ是十六型中最稀有的一种,是天生的谋略家和完美主义者,有着独特的思维方式,伟大的远见和理想,在全部人口当中的比例仅只有1%,最大的特征就是少和聪明。
丁之童应该受宠若惊,但其实下面坐着听的人当中涌现出好多INTJ,左边北京来的女同事是INTJ,右边东京分行的男同事也是INTJ,简直就像刮刮乐里的“再来一张”一样不稀奇。
培训师说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在招聘的最初时刻,投行就在有意识地筛选出这些特征,INTJ最适合成为银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