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罗曼史(54)
丁之童却是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可以帮我付房租,给我打钱,但我不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成那个样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甘扬这才收了笑,也看着她点头。
丁之童说下去:“我还是想做完这个两年analyst programme,之后是继续干这行,还是换工作,我现在还没想好。在这两年里,我一定会尽量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地对自己。我可能会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你,可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你觉得呢?”
“你还是希望我们能在一起?”甘扬单单挑出这一句,又问了她一遍。
丁之童点头。
“是因为图我钱还是图我人?”他再次求证,眼中漾出一点笑。
这就是一句选择疑问句,丁之童却没屈就于现成的选项,看着他说:“图你特别,你跟我遇到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你想做的那些事,就算我现在不明白,但我还是愿意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能做到。”
这番话说出来,她没能看到甘扬脸上的反应,因为他一下收紧手臂抱住了她,把她按进自己怀中。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只是静静地拥抱着,直到丁之童听到微不可闻的抽鼻子的声音。
她轻轻笑出来,说:“诶,你是不是在哭?”
甘扬清了清嗓子否认:“没有啊。”
丁之童才不信,挣脱出来要看他的脸,说:“你为什么哭啊?
甘扬按着她不让她动,狡辩道:“我当然没哭,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她非要他说出来。
“就……”他吞吞吐吐,“就有点感动,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次日黎明,丁之童醒得很早,可能是被一个睁开眼就忘记了的噩梦惊扰,又或者是前段时间连续熬夜,让她已经习惯了断断续续短暂的睡眠。
睡前没顾得上拉窗帘,她得以看着窗外的天空在眼前一点点亮起来,远近的景物渐渐褪去晨光之下宁静微蓝的色调。
甘扬还在她身后睡着,一条胳膊环在她腰间,呼吸深长。也许就是因为那片刻恍若与世隔绝的悠闲与安全感,让她忽然觉得自己本来的那些顾虑都只是庸人自扰。
正如昨夜的承诺一样,他们之间其实并不存在太大的障碍,只不过就是一年,八万美金而已。时间很快就会过去,钱也会存到。到了那个时候,要是他真的想回国做鞋,她就跟着他回去。他们可以一起选一个地方,他做他想做的事,她再找一份工作,肯定不会有这么多钱,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周工作一百小时以上。他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跑步,一起相拥入眠,eat,run,love,完美。
就这么想着,她又安心地睡过去了,直到整个城市再次苏醒过来。
第41章 如果是后来的她,一定会觉得生命如此脆弱而无常,财富其实也是一样。
国内的社交网站差不多都兴起于2000年左右,那时的甘扬正在准备出国读书,同学也都是才初中毕业的小孩子,没赶上那一波流行。这一回因为宋明媚的强行推销“墨契”,却是连小学同学都联系上了,尤其是从前一起训练过的那帮体育生。
刚开始总是最起劲的,一群人在“墨契”上建了个小组,然后又拉QQ群。那几天,丁之童总是听见他在说——
“你知道吗?这我同学,居然去德国踢职业队了。”
“你看这个人,从前练跨栏的,现在在我们那里开饭店,把自己吃到两百多斤,居然还结婚了,女儿都已经满月了!”
“还有这个,他也在美国,买了条船做游客生意。你什么时候休假,我们去旧金山找他玩吧?”
这种大冬天清早到校跑圈,暑期集训躲在宿舍里学抽烟建立起来的同袍情谊,丁之童其实不是很懂,只是很现实地想,德国,中国,美国东西海岸,天涯若比邻,邓总网站似乎做得挺成功,大概真要起飞了。
丁之童其实能看出来,宋明媚为“墨契”做着一半产品经理一半融资顾问的工作,其实却不太看好手上这件“产品”,觉得这也不行,那也要改,分明就是奔着快进快出,拿几笔投资,再被收购的目标去的。虽说“投资组合”比从前精简了许多,但丁之童还是有点摸不清宋明媚的路数,现在的邓柏庭到底算是她的“投资对象”还是创业伙伴呢?
也是在那几天,JV的事稍稍有了些后续。
之所以说“稍稍”,是因为最初还真有几则新闻上了报纸和电视上,标题类似于“华尔街投行分析师突然离世,疑为过度劳累引发”云云,但后来就再也没有新的消息了。
究竟是不是过劳死,难有定论,M行也只出了个申明,十足官方的措辞,说公司方面已经联系JV的家人表达了慰问,安排了医疗保险和丧葬事宜,并且为相关员工提供了心理疏导。
这个“相关员工”当然也包括丁之童,但HR给她介绍的治疗师她没功夫去看,只参加她那个层级的员工短会。会上除了重申封口令,还传达了一条新的员工守则——每次刷卡进入底楼大堂门禁之后,如果超过48小时没有再次刷卡离开,系统就会自动报警,并且通知到相关人员的直属领导那里,要求此人立即离开办公室。
“那多久能回来呢?”旁边有同事问,倒不是抬杠,而是真的想知道。
HR的讲话人回答:“按照规定,是八个小时。”
按照规定。
丁之童只觉讽刺,因为不管规定如何,他们手上的工作都必须完成,没人能受得了突然被迫离开八小时。可想而知,以后又会多出一种内行操作,他们必须算好自己进入办公室的时间,比如在手机上设个闹钟,赶在四十八小时之前刷卡出去,再转身刷卡进来。
那一场短会开完,秦畅也来找她谈了一次。
丁之童知道前辈担心她有事,想要开导开导她。
两人一起吃了顿午饭,她存心表现得很轻松,说自己已经好好休息过,也有朋友陪在身边。
秦畅点点头,又说他接下去有个TMT的项目,问她有没有兴趣做?
丁之童自然是愿意的,而秦畅脸上还是那种温和出世的表情,似乎又在说,我带你上的贼船,总不能不管你。丁之童看着他,忽觉幸运,倘若两个月前不是他对她说了那番话,她还一直在跟JV死磕,不敢想象今天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只是秦畅在行业组,负责客户接洽。而她在产品组,如果有工作分配下来,跟的也是同组的VP或者经理。她起初还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能把自己安排上,结果当天就接到staffer的邮件,事情还真成了。
通过这件事,丁之童发现秦畅在IBD还是挺吃得开的,并不像宋明媚本来分析得那么尴尬。
这一次带她的是产品组的一个经理,比她大几岁的美国小哥,跟戴伯拉比起来,完全换了一种风格。他会放手让她去做模型,一旦遇到问题,又会搬个凳子坐在她旁边给她解释。
丁之童简直感激涕零,直到跟行业组一起开会的时候,才发现此人跟秦畅熟得很,开完会一起吃饭,小哥指着秦畅对她说:“我做实习生的时候,他是分析师,也是这么教我的。”
丁之童突然顿悟,秦畅转去行业组之前已经在执行方面做到专家级别,自己的事情做得漂亮,也从来不吝啬于帮助新人,不光对她一个人是这样。一个留学生,之所以能够留下来,升上去,也许就是因为这种为人处事的方式。教会徒弟未必饿死师父,也可以成为师父领导能力的证明。
这不禁让她又想起了JV。身边那张办公桌仍旧空置着,但暑假眼看就要开始了,等到新一届的实习生入职,必定会有人被填进这个位子。到了那个时候,这个人就可以悄无声息地被忘记了。
紧接着,便是XP能源项目顺利结束的日子。
许多年之后,丁之童早已见识了无处类似的场景,知道纽交所是小木槌敲钟,纳斯达克是揿电铃,港交所是面大锣。而那一次是定向增发,只有一场小小的仪式,在war room里开了香槟,留给她的印象却最为深刻。
既是因为JV,她不知道他是否能在缤纷斑斓的印度天堂里听见这金钱落袋的声音。
也是因为那一天是2008年的5月12日,仅仅几个小时之前,她刚刚从甘扬那里得知国内传来的消息,美国东部时间的凌晨,汶川发生8.0级的特大地震,灾难波及了当地两百多个县市,数十万人伤亡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