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罗曼史(46)
丁之童奇怪,看着她问:“吃个拉面,你穿成这样干嘛?”
宋明媚坐下翻着餐牌,说:“今晚有个饭局。”
丁之童又问:“那你还来应酬我们,来得及吗?”
宋明媚答:“请柬上写十点才开始晚餐,估计也吃不上什么,我先垫点儿。”
“十点?那是high-end supper啊!”冯晟起哄。
宋明媚一笑置之,没有细说,倒是问起丁之童:“那位三哥最近还作妖不?”
丁之童实话实说,经过丹佛那一次之后,JV似乎对她好了一点。
虽然两人之间还是没什么交流,早上在电梯里碰到,她跟他说“早上好”,他都不一定会回答。但工作上有问题,只要她开口问,他就会给她回答。她哪里做得不对,他也会直接跟她说,不再写邮件抄送上级了。
但宋明媚却道:“要是换了我,肯定不会先放他这一马。只要是跟我使过坏的人,不在我面前趴下认怂,我绝对不会选择原谅。这种人,你不让他觉得疼,他不会改的。”
丁之童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商学院的学生都玩过零和博弈的游戏,规则也都大同小异,比如像这样——双方选择合作,每人得3分。一方合作,一方背叛,合作的扣5分,背叛的得5分。如果双方都选择背叛,那就都不得分。
而宋明媚的游戏逻辑从来就是那么清晰,她一开始总是会选择合作,但只要对方背叛一次,她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立刻就以牙还牙。哪怕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双方背叛,一分不得,排名掉到最低,她也不会主动示好,直到对方认怂,再次选择合作,还给她那5分为止。
不过,丁之童还是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挺对,结果也还算不错。
宋明媚来得最晚,走得却最早,狼吞虎咽地干掉一份沙拉,搁在旁边的手机震起来,上面显示的名字是Benjamine。
她站起来披上风衣,跟丁之童说:“这顿你请。”
丁之童看着她问:“你不是说想吃点儿热的么?”
“这裙子一毫米的余量都没有,我怕把背后的线崩了。”宋明媚指指自己的腰,转身走了,带着店里一众人等的注目礼。
丁之童笑出来,猜到今晚准是个要紧的场合,而宋明媚估计又跟谁较上劲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当她想要碾轧的时候,必定就是全方位的碾轧。
丁之童猜对了,那个“谁”还真有。
那段时间,特别项目组继续扩容,小朋友又多了一个。那是个还在耶鲁念书的白人小哥,名叫内森,来做实习生的第一天就是合伙人带着进来的。
G行还保持着合伙人制度,而且人数不多,只要是能升到这个位子上的全都人物。而一个实习的小萌新能被合伙人带进来做介绍,跟经济学家和MD握手,可想而知,更是个人物。
宋明媚早就听过那句话——美国搞关系一点都不比中国少,如果你觉得不是这样,那你可能连搞关系的门槛都没够到。
积极一点地想,现在的她大概是够到了。
宋明媚当时工作不到一个月,稍微资深那么一点点,被指派教他完成一项工作。
起初,内森分不清她是哪里人。和绝大多数中国留学生相比,宋明媚的英语更流利,牙齿更白更整齐,笑得也更多。但她讲话不带美音,肤色很白皙,也比较瘦,不像ABC女孩那样有一副宽肩膀,身材健美。
Where are you from?(你从哪里来?)
I mean what kind of Asian are you?(你是亚洲哪里人?)
What’s your ethnicity?(你的种族渊源是什么?)
内森这样问,一句话改了三遍,意思大概是哪种听起来不那么种族主义,让她自己选。
措辞没什么不妥,但宋明媚只觉得怪异,答得简短而直接:我是中国人。
该教的东西都教了,内森学得很快,半天就已经完成,做得也很好。
宋明媚看过之后,由衷地说:“你太棒了!我那个时候花了一整天才弄明白。”
内森也很是礼貌地表示感谢,然后就跟着合伙人和MD吃午饭去了。
但宋明媚却捕捉到了那样一个微表情,我比你学得更快,做好更好,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事情后来的发展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微表情果然是不能骗人的。她知道这是个从根子上“白”到极致的人,只是因为多读了几年书,学了一脑子的政治正确,懂得了隐藏。
在那顿午餐上,内森可能跟合伙人表达了对她这样一个小师父的失望,接下来都是直接跟着组里的VP的做事,被带着去参加各种投资人会议,乃至经济研讨会。反倒是她,身为正式员工,还在给他们每个人买咖啡和午餐。
第35章 除了她自己,大概也没人记得她曾经内向怕生过。
那段时间,宋明媚时常想起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她当时十岁,读四年级,同班有个女孩与她成绩不相上下,只是她更漂亮一点,在班上更受欢迎,在学校里也更出名。两人虽然是竞争对手,但也经常在一起玩,连打扮也互相模仿。当然,人家模仿她比较多一点。因为她家里条件不错,还有个非常讲究的妈,对她要求不低,给她的也都是最好的。
但也是那个非常讲究的妈让她离那个女孩远点,别总是傻乎乎的。
“为什么?”宋明媚问,不懂自己怎么傻了。
母亲给她解释:“因为你们在一个班,学习成绩差不多,又都是女孩子。”
“都是女孩怎么了?”宋明媚又问。
母亲举例说明:“比如选校优秀学生,一个班最多只能有两个候选人,一男一女,不就是她跟你竞争那一个名额吗?马上升预初了,这个奖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叫她听得笑起来,打断母亲反问:“为什么非得一男一女?又不是献童男童女给鲤鱼精吃?”
母亲知道她伶牙俐齿,不跟她多废话,只说:“你看着吧。”
后来,那一年的评选开始了,他们班推举出来的候选人果然是一对“童男童女”,而宋明媚就是那个“童女”。与她一起当选的男生,不论成绩还是能力都远不如她的好朋友。
她尚在替好朋友不平,好朋友却不理她了,觉得是她抢走了自己的机会,不是凭实力,而是因为在长得好看,会讲话,会交际,时常上台表演,在学校里人面更熟。她也生气起来,因为长得好看,会讲话,会交际,时常上台表演,怎么就不是她的实力了呢?
直到几年之后,她在初中里又遇到类似的状况,方才幡然醒悟,抢走那个机会的明明就是那个选“童男童女”的惯例,而不是她。
从那时起,她就一直觉得自己被限定在女性这个范围里残酷竞争,现在更过分了,又被加上了Asian这个标签,作为一名第一年的分析师,竟然已经看到了“竹子天花板”盖在她的头顶,就是那么低。
放眼望去,身边能为她解释这个疑惑的人似乎只有卞杰明。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好奇,卞先生又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呢?
宋明媚去找他的时候,卞杰明刚从西海岸出差回来。两个人还是像从前一样一起吃了午餐,她对他说起这一阵的工作,自己给整组人买的那些外卖和咖啡,还有后来居上的内森。她是讨教的意思,但卞杰明却只是听着,脸上带着些笑,并没有给她解惑。
饭后,他请她去看自己新买的一套公寓。宋明媚以为这只是大叔又一次实力的展示,不禁有些失望,但看还是想看的。毕竟那是公园大道上的房子,开开眼也好。
天在下雨,大楼门口有穿着铜扣制服的门房撑开精美的雨伞到车边来接他们。两个人走进门厅,电梯正好停在底楼,里面已经站着一位太太,看起来总有五十多岁,顶层penhouse的按键亮着。
进了轿厢,宋明媚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一层,卞杰明也只是站着不动。直到电梯门合上,太太看他们不按楼层,几次转过头来打量他们,最后终于忍不住对宋明媚说:“亲爱的,上面没有观光平台。”
宋明媚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人家大概以为他们进来避雨,想从这里看看风景。内森给她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就是那么礼貌的语气,以及高高在上的态度。
而卞杰明却已经开始寒暄,笑着对太太说:我猜我们以后是邻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