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罗曼史(30)
刚听到这个分数,丁之童还没什么概念。因为当时SAT满分已经是两千四了,她心里说你才一千多分有什么好嘚瑟的?后来才知道他升大学的那年还没改革,数学800分,英文 800分,满分1600,能拿到1480以上就超过了99%的考生。他考1520,已是妥妥的百里挑一。而且以他的脾气,估计也没刷过多少题,就跟面试一样,野生的,全凭机智。
丁之童由此得出结论,这人脑子是好使的,速成培训一下说不定还有救。
于是,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地毯上,打开Wall Street Oasis的论坛刷面经。
丁之童从经典题开始考:1000枚硬币,999枚一面字一面花,剩下1枚两面都是花,任意摸出一枚抛十次,十次都得到花,这枚硬币两面都是花的概率是多少?
甘扬即刻举手回答:“这题我会,1/1000。”
“这就完了?”丁之童还在等他往下讲,结果发现他居然就这么躺下了,头枕在她腿上。
“对啊。”甘扬眼睛都闭上了。
丁之童低头看着他,拍拍他的脸,说:“那你完了。”
“怎么就完了呢?”甘扬不服,但还是没睁眼。
“你第一步得审题,定下答题方向,”丁之童把腿上的脑袋往旁边扒拉扒拉,好好给他讲,“这是个概率问题,包含两个部分。一个是抛十次得到十次花的概率,另一个是摸到两面都是花的硬币的概率。所以是条件概率,不是简单概率。”
“然后就是拉公式,既然是条件概率,那就要用到贝叶斯理论……先定义关键概念,再分层算概率……”她一边说一边在电脑上算给他看。
P(A)=1/1000
P(B)=P(摸到正常硬币抛十次得到花)+P(摸到双面都是花的硬币,抛十次得到花)
=(999/1000)*(0.5)^10+(1/1000)*(1)^10
最后得出结论:“……所以,答案是1/1000除以P(B),约等于50.6%。”
甘扬翻了个面儿,趴在旁边看着,提出质疑:“可题目原文是What is the probability you pick the coin with two heads?1000枚硬币里有一枚双面花的,摸到它的概率可不就是一千分之一嘛?其他都是干扰信息,就像那种小学应用题,10个小朋友栽17棵树,已经载了9棵还剩几棵?”
丁之童被他说得噎住了,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问:“你觉得这是脑筋急转弯吗?你是去面试的,就得让人家知道你学过概率而且会分析啊。”
“可是……”甘扬还有理由。
丁之童捂住他的嘴,说:“没有什么可是,你记住就行了。”
“懂了,就是要会忽悠是吧?”他在她手底下哈哈哈。
丁之童无语,但有时候仔细想起来还就真是这么回事,金融机构需要的就是什么都能自圆其说,再带上些理论和复杂莫测的模型,让人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就是觉得很厉害。
如此集训了两天,她对甘扬又有了更深的认识,这人不是学不会,而是不愿意像她这种俗人一样,把自己往那些框框里套。换句话说,他既不适合成为她学习小组的成员,也进不了她的求职小分队。
现在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把那些框框都告诉他,让他从里面挑几个稍微能入眼的参考参考。然后,再怀着乐观的心态等待结果。因为他这个人吧,简历没什么大毛病,面对面交流也还有些优势。至少,讨人喜欢。
周末转瞬而逝,星期一的早晨,丁之童猝然惊醒,睡得有点懵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却还记着这是她正式开始工作的第一天。
心跳猝然加快,直到听见浴室里的动静,是甘扬在那儿哼着歌刷牙,哼的是“我们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
她这才笑出来,起床洗漱,跟他一起吃了早餐,然后化妆,换衣服。还是找工作时的那套行头,铠甲似地披上,像是一下子长了好几岁。
甘扬跟过来,在旁边看着她,身上还是白T和运动短裤,光脚踩着地毯,让她忽然有种自己是女强人包养了一个面首的错觉。只可惜,错觉就是错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只可惜”。
“你看我干嘛?”甘扬在镜子里对着她笑。
丁之童便也存心端详了他一番,说:“我发觉你好像变白了诶。”
“真的吗?”他跑过来照镜子,说,“我户外呆得挺多的呀,大概是新陈代谢特别好吧,一到冬天就又白回来了。”
她看着他笑,又问:“你一会儿准备去干嘛?”
他歪着头想了想,说:“先去gym跑个步吧,然后回来洗个澡,换好衣服去面试,中午过去接你吃饭,吃完再回学校,怎么样?”
嗯,美好的生活。丁之童点点头,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一把他的小白脸,再浅浅地亲上一下,开门出去了。
那个时间的地铁里尽是通勤的人流,身上大都穿着颜色沉闷的冬衣,顶着一张张缺乏睡眠的脸,面无表情地匆匆而行,只要其中有一个稍微慢上一点,就会破坏那种行进的节奏,但旁边的人也只是绕开而已,连一个侧目的动作都不会浪费时间去做。
丁之童汇入其中,闻着各种香水、体臭以及车厢刹车胶皮烧灼的气味,一路晃到中城,从地底下钻出来,走进那栋已经不再陌生的摩天大厦。迎面看到灰白色大理石上靛蓝的Logo,心情甚至比前两次还要紧张。因为面试尚有秘笈可循,但现在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提问回答,也不是案例分析,一举一动都会产生切实的后果。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要找个地方摆一会儿超人姿势,只可惜附近没有电话亭。
后来,丁之童每次回想起那个时刻,总是觉得很神奇。
她这一届的淘金者其实都是被2006年之前的盛世吸引来的,但等到他们真正进入这个行业,眼前却已经是这样一番景象——全球各地不断传来金融机构因为次级贷款亏了钱的新闻,美国和欧洲的主要股指不停地在跌。街上的人在议论的已经不是今年的奖金够不够好,而是股市会不会突然崩盘,重演1987年的“黑色星期一”?
也是巧了,1月21日那个星期一,欧股一天跌掉了6%,美股正好赶上马丁·路德·金纪念日休市,躲过一劫。美联储召开紧急会议,把联邦基金利率降了50个点,以期帮助恢复市场的流动性。
但等到星期二开市,大家担心的暴跌并没有出现,只是原因让人啼笑皆非。“救市”的不是美联储降息,而是法国某行的股指期货交易员,欧股下滑的真凶找到了!此人利用自己的电脑小技能,掩盖了500亿欧元的违规交易,亏掉的钱大概相当于他五万年的薪水。
于是,所有人又开始觉得只是虚惊一场,虽然市场在收紧,大家都讲安全第一,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23章 她完全没想到两人之间第一次说“爱”居然是这种场景,如此平淡,充满着加班狗的俗气,却又如此默契,让她动心。
丁之童就这样开始了自己在M行产品组的工作。
负责人员调配的staffer——就是之前之前打电话给她,通知提前结束培训的那一位——把她带去见了产品组的VP戴伯拉。戴小姐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亚洲面孔,却有个显然是盎格鲁撒克逊传人的姓氏,就连讲话也是纯正的新英格兰口音。
戴伯拉与她泛泛地聊了几句,自我介绍哈佛出身,又问她是哪个学校的?在哪里实习过?培训感觉怎么样?
不管是面试还是培训,此地聊天的开场似乎都是这样。丁之童越来越觉得自报师门大概是个传统,就像打招呼一样,哪怕毕业好几年的人也很喜欢聊这个。而她之所以觉得怪异,大概还是因为自己的学校不大行。
戴小姐接着又跟她解释,因为突然走了一个冬季实习生,所以才让她提早结束培训,临时进组,暂时就专注在这一个项目上。那是一家天然气上市公司的定向增发融资,公司名叫“XP能源”,远在俄克拉荷马。油气行业和证券资本市场都是丁之童没接触过的,一大半专有名词没听懂。
但不等她提问,戴伯拉已经把她领到开放式办公区的一个小格子里,托付给了邻座的高年级分析师,看了眼时间,便匆匆走了,手里捧着没合上的笔记本电脑,身后拖着拉杆箱,不知道是去开会,还是赶飞机。这是个淡季,意味着到处做pit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