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罗曼史(21)
第一次裸裎相见,她起初简直不敢看,但真的看了又觉得移不开眼睛。练过八人单桨赛艇的果然都有一副好看的肉体,连那里都很好看。结果反倒是他被她看得脸红起来,开了头顶的大花洒,让水汽蒸腾了整个空间。他们像是在热带的大雨中拥吻,用手和嘴唇探索着熟悉着对面的身体,自己身上的每一寸又都在渴求对方的抚触,借着浴液的润滑,所到之处,引火烧身。
等擦干身体到了床上,他还是有点紧张,第一个套居然戴反了,还笨手笨脚地给弄坏了,又急急忙忙地拆了第二个。
她裹着浴巾,两只手撑着下巴看着他,说:“要不我帮你吧。”
“别,”他岔开腿低头对付着自己,凭着男孩子最后一丝尊严不让她插手,“就好了,马上。”
她又觉得这人还真有点傻。
傻得可爱。
但真的开始之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在假装经验丰富,而他也差不多。两个人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只是凭着本能和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小知识继续着。亲密的感觉很好,吻,抚摸,摩擦,哪怕毫无章法,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更进一步。但真的进入却完全不是想象中那么回事,让她瞬时浑身绷紧,后背一层冷汗。疼,而且也没多久。不过,当两人十指相扣,当她看着他喉结滑动,他看着她蹙眉忍耐又沉醉的样子,只觉心都快化了。心理上的快感就这样层层叠叠地累积起来,直到最后刹那的漫溢。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两个人躺着抱了一会儿,丁之童看着眼前这间卧室,不过分整洁,以至于像个变态,也不邋遢,让人不敢细看。一切都刚刚好。梦里的那种感觉又来了,让她沉迷,也叫她害怕。
直到背后那位把她扒拉过去,看着她问:“你……觉得怎么样?”
丁之童不答,把问题还给他:“你觉得呢?”
“嗯……”甘扬思考,“跟本来想得不太一样……”
“你觉得不好?”
“你觉得好吗?……我是怕你觉得不好。”
“你是不是第一次?”她终于问出来。
他点头。
问题是她提的,得到回答却有点不相信。虽然没有明确聊过,但听他的措辞应该有过女朋友。
甘扬却不介意,挺自然地说自己的确有过1.5个女朋友。
1.5?丁之童翻身过去趴在枕头上,让他详细说说。
甘扬还真说了,其中一个是他高中里的同学,也是中国来的小留学生,跟他一样独自在异国他乡寄宿,身边没有家长陪读。两个人都很孤单,十一年级就在一起了。
“你们可是在美国啊,自由,民主,开放,为什么不试试啊?”丁之童不理解。
“那时候不是小嘛,你别觉得男的不会害怕,”他铮铮有词地解释,“而且那可是Junior year啊!美高里最辛苦的一年!英语不是母语,AP美国历史和英语文学都快把我虐死了,再加上课外实践和SAT,没有绿卡,家里也没校友,亚裔的标准化分数要求比别人高,录取率又低了不少……”
就这样成功地从谈前女友变成了诉苦大会。
“原来你也有这样的阶段啊?”丁之童听得笑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上了大学,不在一个地方,freshmen year分的手。”甘扬回答。
“她在哪里读书?”丁之童又问。
“去加州了,现在偶尔会在facebook上互相点个赞。”甘扬答得很平和,也很简略。就像他说过的那样,感情的事,他不跟第三个人聊。
她很客观地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品质,但还是继续往下问:“还有那0.5个是怎么回事?”
甘扬老实交代:“Sophomore year交往过的一个美国女生,大概两三个月就断了。”
“怎么分的啊?”
“她朋友问她为什么跟我约会,她说是因为很好奇,没有跟Asian做过,所以想知道怎么样。我听说之后觉得很没意思,就分手了。”
“啊~?”丁之童喊出来。
甘扬以为她为他抱不平,刚想说:就是啊,你说是不是很racist?很过分?
不料丁之童却是另一种担心:“那你没跟她做,她跟她那帮朋友会怎么想?”
甘扬听出她损他,还是不大在乎,两只手枕在脑后,自嘲说:“大概就是给中国男人丢脸了吧。”
丁之童跟着笑,可却又听见他说:“我不想证明什么,如果不是很喜欢,感觉没到那个地步,为了做而做,也没什么意思。”
心里重重的一顿,她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之间的感觉算到了那个地步吗?其实也就只是好感和欲望吧。
甘扬没让她再想下去,把同样的问题给了她:“那你呢?”
丁之童看着他真诚而期待的眼神,老实回答:“我跟你一样。”
然后就眼见着这人静静笑起来,躺下去不说话了。
“你干嘛笑?”丁之童问。
他答:“就还挺开心的,你不会介意吧?”
她摇摇头,继续诚实地说:“我也挺开心的。”
他把她翻过去对着自己,看着她笑起来,又再抱紧,心满意足的样子。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丁之童对甘扬说了那个仙人球的故事。
那时,她和前男友都刚刚升上大四,正在申请学校。她看到家乐福有卖盆栽的常青藤,标价才五块钱,看起来可以摆上好久,而且还有美好的寓意,就买了一盆当作礼物送了出去。而作为回礼,前男友送了她一个仙人球,大概也就几块钱,目测更加耐久。
送礼物之前,他们都不知道对方买了什么,所以这是两个财迷之间的心有灵犀。但她实在是不太喜欢那个仙人球,最后也是因为太久没有浇水,仙人球渴死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说,就像不该在床上问起他的前女友一样。
因为宋明媚曾经跟她讨论过这个问题:“你知道什么时候最适合提起前任吗?”
她听得出这是个设问句,很配合地请教:“什么时候?”
“永远别提。”宋明媚公布标准答案。
而她,居然在两人发生实质性关系之后的当天就主动进入了这个送命的话题。
其实,早在甘扬给她看自己种的西红柿和小青菜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说了。
后来过了很久,丁之童再次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是不过脑子的一时多嘴,而是或多或少地有一点故意的成分。
她一直觉得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没有爱的,他们既不值得被爱,也吝啬地不愿意去爱别人。就像那颗被她养死的仙人球,看起来好似一根软掉的那啥,成为上一段恋情给她留下的最后的印象。此处并没有责怪前任的意思,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她自己也是那样一个抠抠缩缩的人。但甘扬不是,两人熟悉之后,她越来越发现他身上有很多值得被爱的特质,而且也一点不吝惜于付出。她相信他跟谁在一起都会过得很好。而她,只是一时走运,恰好在这个时候遇上了他而已。
Sabotage,及物动词,蓄意破坏。
Jeopardize,及物动词,使之处于危险的境地。
每每想起当时,她脑中总会出现这两个考GRE之前背过的单词。她不得不承认,在这段关系开始的最初,她就不曾做过长久的打算,甚至有小小的结束它的故意。
但甘扬当时的反应却和所有的理论都不一样。在她突然提起前任,并且说自己送出了一盆常青藤之后,他只是问:“然后呢?”
丁之童说:“然后,他送给我一个仙人球。”
“是不约而同地吗?”甘扬又问。
“什么?”她不懂他什么意思。
甘扬说:“你跟他是不是不约而同地选了盆栽做礼物?”
丁之童还是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甘扬解释:“我跟你才是一个类型的呀,心理测试都做两遍了。”紧接着又说,“新年你别告诉我你会买什么,我要跟你不约而同。”
结果就是这么给他带跑了,并没有出现那种扫兴的场面,比如刨根问底,比较究竟谁更好,或者追问到底怎么分的手,现在还有没有来往什么的。
但除此之外,她还是发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又一个共同点,都是因为异地跟前任分的手。她相信这也与性格有关,他们都不是那种可以耐受异地恋的类型。她忍不住又一次地想,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而他明年才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他们从没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