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罗曼史(111)
她本以为只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但此刻设身处地,才发觉还真是这样,谁会请十几个人去家里看电影?又会有谁想要去别人家的地下室看电影呢?
这是一个越来越孤独的时代,谁都不需要谁。
可紧接着,甘扬带她去看另一个房间,房里有一面墙做了鞋柜,上面放的全都是运动鞋。
不用他说,丁之童就知道是什么,心说这人到底还是有没变的地方,只是问:“又收什么新鞋了?”
甘扬按照年份倒序,一边拿给她看一边介绍,就像从前一样:
2013年的阿迪达斯,学名Springblade缓震技术,机械减震的试水之作,鞋底有16个高科技聚合物材质的叶片,又名刀锋战士。还有个更形象的名字,皮皮虾。
还有这双2010年的Reebok,学名Zigtech缓震科技,结合了机械缓震与材料缓震,不像纯材料缓震那么软,用锯齿状的结构提供弹性。通俗易懂的名字是,猪大肠。
接下去是2009年的斯凯奇塑身鞋,被告虚假广告,集体诉讼赔了4000万美元。
还有,2008年阿迪达斯megabounce,中底放置θ形的TPU机械结构,当时是为了对抗Nike Shox出的,但没过多就凉了。
看到这里,甘扬问:“你还记得吗?”
丁之童点头,自然是记得的。那是他二十二岁的生日,她从丹佛连夜飞回伊萨卡,给他带的礼物,黑色加荧光绿的配色。那个时候,她就预言过它的失败。
天黑下来,他们一起做饭。
甘扬跟她说起来自己夜跑的路线,从展示中心经由瑞宁路、东安路龙腾大道一直跑到龙耀路滨江广场。这样重复两遍,就是将近十公里。
好巧,丁之童也这么跑过,大约是太难得回来一次,以至于房子买下来好几年,两个人从来没有遇到过。
饭做到最后,甘扬去走廊角落里剪了一把葱。
丁之童这才看到那里放着一个花盆,里面是名副其实的郁郁“葱葱”,又觉得这人怎么还有这么些奇奇怪怪的爱好。
她也跟着过去,蹲在他身边问:“你干嘛把葱种在这里啊?”
甘扬却答得理所当然,说:“这是我家的财位,一定得放个生机勃勃的东西。我又没时间种别的,种葱最容易了。”
“你是听卖给你房子的中介说的吧?”丁之童笑出来。附近有家中介专做这个楼盘的房源,因为一手的房东有不少是台湾人,很讲究风水这一套。
“也跟你这么说过吗?”甘扬反过来问她。
丁之童点头,答:“他们跟我说,如果养宠物,最好把窝放在那里。我那个时候就想,以后要是不常出差了,就养条狗,让它在家里跑来跑去,热闹。”
甘扬看看葱,又看看她,说:“我也可以在你家跑来跑去。”
第84章 宋明媚祝他幸福,四个字听起来就跟“关我屁事”差不多。
像在飞机上一样,这一次,丁之童还是没有回应。
她知道甘扬想更进一步,要是她现在问“结婚吗?”他一定马上说“我愿意”,实业圈与投资圈里的大忙人就是这么目标明确。可惜婚她已经结过一次了,下场一点都不好,身边还有其他的前车之鉴,比如秦畅,比如宋明媚。
但亲密的感觉是好的,甚至更胜从前。
十多年之后,他们的生活步调神奇地统一到了一个节奏上,忙起来不会互相打扰,闲下来喜欢做的事也差不多。夜里同眠,不管是在他家还是她家,卧室里都有百分百遮光的窗帘,不发光的静音闹钟,感温枕头和全乳胶床垫——这些全都是睡眠被剥夺者的标配。
除此之外,还有工作。
LT的并购顾问服务是在上海谈下来的,泉州的陈博士并没有太多参与。
直到这时,丁之童才意识到陈博士其实已经在考虑退休了,甚至包括此后逐步地退出股份。
线索其实早已经给了她。上一次去泉州,他们坐在山间别墅里喝茶,陈博士就曾经对他说过,到了他这里的第三代,一个个要么学艺术,要么去大学里教书,都觉得钱不算什么,也早没了那个魄力,再一指甘扬,说:但是他不一样。
最近几年间,LT在线上体育健身行业的一系列投资,以及接下来计划中的那一笔收购,既是集团经营策略的调整,也是甘扬在加注入场。
李佳昕又一次被从香港召来,由他完成了这一次的投售。
被推介的收购标的是一家港股上市公司,主要经营中国大陆地区的休闲服饰和体育用品通路,在全国各省市有超过8000家直营门店的零售网络,3万多名一线销售员工。因为休闲服饰销量下滑,线上平台也做得不成功,最近几年业绩不佳,股票交投稀少,估值相对较低,大股东正好萌生了退出的念头。
也就是说,LT有机会以相当具吸引力的价格买下这家公司,重新整合之后,完成他们的M2C布局,从工厂直接到消费者,线上与线下紧密融合,涵盖体验消费和定制消费的新零售。
顾问服务协议签了下来,整个交易计划在次年九月之前完成,但最终是否能够成功还未可知。
对于卖方并购来说,开始与投行接洽,商量出售,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单行道。长时间待售是不利于卖方的,一旦待售的消息公开,贱卖都好过卖不掉,所以交易最后的成功率也就更高。
买方并购则完全不同,它不是一个程式化的拍卖过程,中途可能出现很多难以预测的意外状况,也许双方价钱谈不拢,也许具体条款出现了不可调和的问题,也许到了临门一脚,又有人跑来突然抬价,最后成功收购的是其他的买主,甚至还有买家突然改变了主意,宁愿付分手费离场。
而交易的大部分佣金要在整个deal完成之后才能到手,这也就是为什么从盈利的角度出发,投行都喜欢代表卖方。
但丁之童知道甘扬的决心,可能不会有人比她更加了解了,他从多久之前就开始在思考,最初只是一个奇奇怪怪不太现实的念头,在他从伊萨卡到泉州,到越南,再到上海的漫长历险中慢慢地丰满成型。
而与此同时,她也尤其深刻地理解了秦畅那天在茶楼跟她说的话——投行从业者作为中介,虽然不直接创造价值,却在促成交易的过程中实现了帕累托改进。
就像秦畅一直强调的,他们这些中介的未来其实还是在买方并购上,因为只有这一边才涉及到更多沟通,斡旋,以及建模和报价策略上的技术性分析。
一笔笔的烂deal曾让她怀疑人生,可一旦遇到好的交易,真的就是一种互相成就的感觉。
她甚至发现,虽然一个做实业,一个做中介,甘扬和秦畅这样两个看似天差地别的人之间其实也有着一些相似的地方。
当绝大多数人都忙着找寻各种成功的捷径,追求成名要趁早,争着做同一级别里年纪最轻的那一个,还有到处可见的网络许愿“一夜暴富!”其实很少有人愿意选择踏踏实实地做一个长期主义者,好好地去做琢磨一个自己最了解,也真正钟爱的慢变量,宁愿大器晚成。
同样是在那几天,宋明媚又找了一个律师,把离婚分成了财产和抚养权两个部分来讨论。
她觉得丁之童说的有道理,所谓风险的确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判断,既然医生不行,那就律师吧。
第一位律师已经给她分析过,2到10岁之间的孩子判给谁,法庭主要会考虑以下几个条件:是不是会改变孩子的生活环境?有没有其他家庭成员帮忙照顾?
她和邓柏庭都在上海生活,经济条件不相上下,双方均是父母健在,这几项两人之间的差别都不大。
但第二位律师多年专注于夫妻反目撕逼,又给了她一条思路——因为现在涉及的是两个孩子,法院本着和谐社会的原则,一般都会判一人一个。你两个都要,那势必就得证明对方有重大缺陷,而抚养权官司中的重大缺陷只有两种:久治不愈的传染性疾病和以未成年人为受害者的犯罪记录。
宋明媚灵光一现。
公司买了团队商业医疗险,邓柏庭父母的保险就挂在她的账户下面,这些年一直是她在替他们挂号。她让律师联系人力资源的同事,再去找保险专员,调取了邓父治疗乙肝大三阳的全部医疗记录。又让律师去小区邻居那里取证,问人家有没有看见或者听见过邓柏庭打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