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还没有男主光环怎么办(57)
陆小满看着照片上的女人淡淡地说:
“人的价值不在于留在人们心中,艺术品的价值才在于留在人们心中。人是生命,生命的价值在于活着……哪怕是最卑微地活着。”
“你还是输了,即使常涵真的为你愧疚了一辈子,他终究还是我的。”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这种无人回应的状态让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朱南乔你说话!”
陆小满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常涵是我的!他终究是我的!你已经死了!能不能放过他,也放过我!”
陆小满蹲下身把手中的花放在了碑前,逃避似的就往陵园门口走去。
她最后还是扭头看了一眼朱南乔。
“我究竟还要和你再死磕多长时间。”
我究竟还要和一个死人再争多长时间。
到底是谁赢了,又是谁输了。
在机场集合的时候,张星泽看见常涵,笑着迎上来去推他的轮椅:
“哟,科研实验部的又来跟我们田野考古部的鬼混了。”
常涵也笑了:“星泽,恭喜你评上研究员了。”
“不敢当不敢当,以后还要仰仗师兄多多指点,”张星泽说罢,又愁眉苦脸道:
“啥事都有好有坏,以后更忙了,我媳妇儿昨晚还怪我不多陪陪她和孩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奶粉钱不好挣啊……”
常涵猛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才是那个与时代脱轨的人。
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已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而他的求婚戒指还没戴到那个女孩的手上。
“师兄,你和陆小满到底咋回事,这都两年又两年了,我咋还没喝上你的喜酒,”张星泽一边帮常涵把机场专用轮椅拖过来,一边说着:
“你给我随的份子钱,我可是现在还留着没动,就等着你结婚的时候再随给你嘞。”
“她还小。”
常涵找了个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的理由。
不,借口。
“还小?陆小满今年六月份就硕士毕业了吧?师兄,等她毕业你俩就赶紧结婚,夜长梦多啊。”
“张星泽,我发现你当爸之后变得特别啰嗦,”常涵将自己挪到另一张轮椅上,调侃道:
“已经开始教训你师兄了。”
坐上飞机的时候,常涵看着窗外被风撕扯得很绵长的云,突然意识到,朱南乔死后,他就再也没想起过求婚的事。
一方面是朱南乔的阴影,一方面是陆小满似乎也没有想过结婚的事。
张星泽一撺掇,他倒是终于动了再一次求婚的念头。
现在的她,应该不会用“我还小”的理由来搪塞推阻了吧。
五月份的西民已经早就过了三十多度,五月份的西安仍然是十几二十多度的适宜温度,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被大雁塔景区和大学城包围着,浓浓的学术和历史文化氛围铺面而来。
“西安这地方还真不敢乱开荒,动不动就挖出来古墓,没法发展基建啊。”
“没错,在这儿做房地产得赔死,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在西安建楼,最忙的不是土木工程师,而是考古队……”
没什么领导,一屋子的同行说话倒也随意,说笑得热闹。
“陕西应该进一步壮大一下地方考古力量,你们研究院多招点人,我们其他省的都不用来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跨省交流和学术合作嘛,人手再多也少不了交流学习……”
常涵坐在角落里听着满屋子的人声鼎沸,再一次感到无比恍惚。
命运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当他在安逸和梦想、平淡和热烈之间反复横跳的时候,他居然又像命中注定一般,拥有了他曾经期盼的工作,过上了他曾经渴望的生活。
张星泽从他的同门变成了同事,陆小满和他倒也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现在。
身边的人一如既往,现世安稳,可他却不得不承认身边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常涵突然想起四年前,自己还是博士的时候,和张星泽去西民市邻县田野考古实习,那时他刚和陆小满在医院和好,朱南乔还没从国外回来。
如果那就是结局,多好。
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第47章
工地位置偏僻,郊区的晚上却并不冷清,刚刚在房前搭建好的篷台有些简陋,几个队员把屋子里两张桌子搬出来拼在一起,倒也成了一张像模像样的酒桌。
俗话说考古工地有三宝,抽烟喝酒吹牛逼。陕西和丰季两省来的队员全是大老爷们,倒是更没什么拘束,在棚子下聚餐喝酒觥筹交错,桌上不一会儿就乱七八糟杯盘狼藉。
“常老师,一个人发什么呆呢,来,咱俩喝一个。”
陕西考古队队长是个典型的陕北大汉,人高马大,用手指夹起嘴里叼着的烟,吐了口烟圈,拿起白酒酒瓶把常涵面前的碗再次斟满了:
“你们这些技术人员都一股文绉绉那味儿,整得我倒跟个粗人一样了。”
常涵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一圈胡子,笑着开口:“不敢当,马老师,您看我像文绉绉的样子吗。”
说着端起了碗:“大家都是一样的,是我拘束了,我敬您。”
常涵扬起脸把碗里的酒闷了,扶着轮椅倾身把碗放回桌上,胳膊和腰背随着动作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马队长看着常涵轮椅上的腿,夹起手里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这腿,怎么弄的?”
“工地塌方。”
“多长时间了?”
“五年。”
马队长眯起眼点了点头:“不容易——尤其是现在还能在工地上,太不容易了。”
常涵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朝面前的男人歉意地笑了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怎么能是麻烦,在座的谁不知道常老师业务做的好,你们队长说你一年就升研究员了,这晋升速度在我们研究所还从来没有过。”
刚说完,旁边有人来敬酒,马队长拍了拍常涵的肩:
“需要帮忙就开口。”
见男人终于起身去招呼别的队员了,常涵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撑着扶手向椅背靠了靠。
身后突然传来两个耳语的男声,混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微不可闻,但不知怎地就清晰地传到了常涵的耳朵里。
“我就奇了怪了,这次评研究员怎么给张星泽了,研究院比他资历老的多了去了。”
“学历高呗,咱们研究所就他和常涵两个博士,人常涵就来了一年,去年评的时候不是也给他了。”
“他腿都那样了,真是挺惨的,要是我候选,也不和他争。”
“他还算惨,我有个亲戚高位截瘫,脖子以下都动不了,那才真叫生不如死。”
“主要还是有能力吧,我记得他刚进所就是副员。”
“照你这么说,咱们也不差啊,在所里混得也四五年了……”
常涵没有再听下去,努力让自己的脑子屏蔽着声波干扰。
考古队即使大多数都是男性,毕竟也是职场,明争暗斗闲言碎语不能说不存在。
他本来觉得这种事挺无聊的,可听到刚才两人的话,却生起一股别的情绪来。
有句话真的说得很好——
我恨这样,可从小就这样:我说我强,便有人举出比我更强的;我怨我惨,就有人数落比我更惨的。
我活我的,他们却用一把叫自己的尺子丈量这个世界。
他惨不惨,强不强,似乎都是被他人的意识定义的。
常涵突然想起了陆小满。
她从来没有说过他惨,也没有夸过他强。旁人说他残废,她能怼回去,但是她自己也能当着他的面说出残废这两个字。
常涵觉得这样反而更好,最在乎他人的习惯反而是假装不在乎。
旁边又有人围着桌子添了一圈酒,常涵勉力笑着端起碗,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自己的后腰。
“星泽。”
旁边的张星泽正在和一个东北老乡侃大山,闻声扭过头来:
“咋地了师兄。”
“我想先回屋。”
“时间还早啊,你无聊了?那一起喝呗。”张星泽说罢拿起倒满酒的碗递到了常涵手里。
常涵摇着头放下了手里的碗。
“行吧。”张星泽把常涵从轮椅上抱了起来,往楼梯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