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的精确度(37)
“身不由己？这是仅限于我的问题吗？这个社会里，难道不是每个人都在名为‘生活’的木偶戏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活的身不由己吗？”齐梦槐说，“难道环不在了，就能自由了吗？”
“哦？叔本华……”齐礼荃笑了，“你不应该喜欢叔本华的。要知道，他在写《论天才》的时候，曾直言不讳地表示过，天才不过就是认知能力过剩的怪物——你喜欢被当做怪物吗？”
“你要这么曲解《论天才》的话，我也无话可说。”齐梦槐说着，不觉看了一眼台下的叶子，她仍然在左顾右盼地等他回来。齐梦槐继续说道，“既然您已经不打算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游戏了，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齐礼荃似乎察觉了他之前的目光方向，于是了然道：“哦？原来是这样。”他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说，“看来——那个女孩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很特别？”他观察着齐梦槐紧张的神情，继续道，“这可真是太罕见了。莫非她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并且还坦然接受了这样的你？没有畏惧，没有怀疑？那她可真是个不错的存在……”
齐梦槐瞳孔一缩，他的上身不觉前倾几分，双手也暗暗攥紧了拳头。他试图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然而声音却压得很重：“她是无辜的，你们没必要把她卷进来。虽然我说过，我不想卷入你们的战争。但如果你们胆敢有任何伤害她的念头，我保证，墟会毁灭得很彻底。”
然而齐礼荃只是微笑：“墟当然不可能会伤害她，会伤害她的只有环而已。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知道的事情太多，环迟早会找上她……不如这样吧，为了展示一下墟对你的忠诚，我愿意向你献计一次。”
与此同时，在观众席的另一边，叶子仍然在东张西望着。
距离槐哥消失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小时了，表演即将结束。他如果不在散场前回来的话，两人很可能会彻底走散。
槐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正想着，肩上忽然就感觉到了重量，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头。然后她听见了槐哥的声音：“不好好看表演，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
她抬头看见齐梦槐重新坐下，终于松了一口气：“还能看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后台碰见了熟人，聊了会儿。”他淡然道。
“哦，”叶子点点头，“对了，你参与的那个消失魔术，到底是怎么变的呀？你有没有找到它的机关？你被变到哪里去了？”
“我被变到后台去了，具体怎么变的——我也不知道。”他想起了墟的书，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啊，连你都不知道嘛？那这个魔术师真的好厉害啊！”
“嗯。”
魔术散场后的夜晚，两个人一起回到了602。叶子注意到齐梦槐整个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很沉默，似乎在想着什么凝重的问题。
就在602大门关上的瞬间，齐梦槐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他突然抓住叶子的两只手腕，将它们举过她的头顶，死死按在了门上。
无路可退的叶子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双颊却蓦地就发烫起来。她看着近在眼前的齐梦槐，心脏不觉突突狂跳：“槐、槐哥……这么突然的吗？”
“别动。”齐梦槐目光认真地看着她，两人的眼睫几乎就要碰上。
难道说？！！
叶子恍然大悟地合上眼睛，微微噘起了嘴，有些小期待地等他靠近。
“睁眼！”齐梦槐的声音似乎略有恼怒。
啊？！！
原来槐哥的喜好这么特别？！！
叶子只好睁开双眼，用小鹿般无辜的目光看着他，显得期待而不知所措。
然而齐梦槐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亲上来。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瞳，似乎在认真记忆她眼中的倒影。同时，他的紧张情绪通过轻颤的手掌传递给了叶子的手腕。让叶子不禁心生困惑。
她看到他的额头渗出细汗，脸颊也开始发红。
“槐哥？”叶子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你是不是在使用幻想成真的能力？你要干嘛？”
“我要消除你对墟和环的记忆，然后把你眼睛里的反律镜也消除掉，这样你才会安全。”齐梦槐直言道。
听到此话，叶子顿时瞳孔一缩，然后猛烈挣扎起来：“不——我不要！我们说好了的，你不可以这样！”
然而齐梦槐却将她死死控住，她根本挣脱不开。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许多画面在迅速变模糊，变淡，甚至消失，连同着许多和他在一起的珍贵记忆。
就像南方的小雪人见到了绝望的晴天，一切都会很快消融，再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转学生
深夜的卧室一片漆黑，只有床头还映照着一片来自手机屏幕的幽光。
叶子蜷在薄毯之下，安静地更新着她的小说。
小说封面画着一个模样酷似齐梦槐的少年，然而目光却充满了挑逗。镜头冲着少年清秀的侧脸。他双手撑墙，怀下是一名穿着高中校服的长发少女。少女偏过头想要避闪他，然而他却故意靠近，让自己的呼吸吹过她的耳尖。
“果然窝在床上写沙雕YY文的感觉最棒了！”叶子愉快地想道。
她用小指托起手机底部，两只拇指则在手机屏的九宫格键盘前飞速跃动，白得晃眼的文本框渐渐被一行又一行的黑色等线字体填满：
“案子终于解决了，林文柚长舒一口气。他扶了扶额上的退烧贴，然后端起桌边的雪碧就要喝下。林栀夜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冰饮，生气道：‘你不要命了？’林文柚愕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一笑，问：‘抢我饮料做什么，莫非你也想喝吗？’……”
写着写着，叶子忽然翻身下床，摸开了书桌上的台灯，然后从书柜中抽出一个密码日记本。她想从之前的日记里找点素材。用到小说里去。
这个日记本为A5大小，淡粉色封面上画着一只萌萌的长耳兔。书腰搭着一个银色金属扣带，上面嵌了一列黑底白字的数字环，一共四个。她将四个数字环分别拨到了“0 1 0 6”，将锁按开，然后翻到了其中一页——那是齐梦槐生病那天的日记。
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日记的结尾处，那里赫然写着一句她毫无印象的话——
“槐哥他今夜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嘿嘿，开心！不过现在我已经困得不行了，所以具体内容还是明天再写吧。”
于是她好奇地翻到了下一页……
一种诡谲的陌生感突然笼罩了全身——这明明就是她写的日记，笔迹也全是她的。但是，为什么内容却如此陌生，就像是在看一本从来没有读过的小说。
墟，环，幻想管制计划，反律镜，精神病院，暗杀……
这些离奇的词语一个个地闯入了她的视野，然而却激不起她回忆之海里的丝毫涟漪。
叶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她呆坐到床边，开始将日记往前翻。台灯的微光将她的影子折叠起来铺在身后，身后的手机则因为过久的等待而陷入了熄屏。
互殴的小混混，身体互换的一天，狗哥的眼睛，天台的樱花树，幻想成真的能力，消失的303路公交车……
仿佛是在阅读别人的故事，一种异样感将叶子从她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她似乎变得不像是自己。
而当整本日记都被看完之后，叶子终于猜到了一个令她不寒而栗的真相——毫无疑问，肯定是槐哥对她动用了幻想成真的能力，消除了她的相关记忆。
次日清晨的叶子，难得没有和齐梦槐打声招呼就出门了。就连他主动从厨房中探出头来也只看到她避闪的目光。
这丫头，又准备搞什么鬼？他有些纳闷。
今天的早自习有些特别，站在讲台上的居然是班主任巫老师，而不是杨蕊。
上课铃一响，全班顿时就鸦雀无声。
巫老师缓缓开口道：“班上今天转来一位新同学，名字叫符游，大家掌声欢迎他。”说着，她就对着门口摆了摆手，示意走廊上的新同学进来。“符游，来，向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一位身高一米八二的男生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然后缓步登上讲台。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宏开市校服，白得就像是从最无瑕的屋顶积雪窃来的颜色。他的手指修长漂亮，轻搭在讲台上，看起来随性而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