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无花也怜侬+番外(92)
据说,意大利黑手党惯用这招杀人。
一阵扑棱过后,蒲郁在后视镜里看见秘书没法阖上的眼,充斥惊恐。
蒲郁迅速下车,走进公寓楼。
静悄悄的,但走上四楼,就看见一个特务悬在楼梯上,一个特务倒在转角处。行动科的人从上面探出头来,见是此番行动的指挥官,略略颔首。
他们是行动科千挑万选的暗杀好手,比蒲郁下手更干净。
不过,这么看来,另外两个特务在公寓里。里面至少有个四人,也许还有佣人。
蒲郁顿感棘手。
但成败就在今晚,没有退路。
蒲郁叩响门,从渐近的脚步声判断。两个特务同时走了过来,一个藏在了门背后,一个打开了门。
蒲郁二话不说开枪,一群人冲进室内。枪声横飞,蒲郁径直朝卧室走去。可卧室里并没有人,窗户依然关着。她转身往浴室走去,下一瞬却又重回卧室。
果见衣柜的门开了道缝隙,蒲郁一边开枪一边靠近。女人的惊叫戛然而止,蒲郁察觉到什么,一个蹬步往床上跳。
那子弹果然从床底射了出来。
蒲郁朝着床榻开枪,可枪里无余弹。就在换弹匣的间隙,日向柳文技巧性地自床底滚了出来,抬手便朝她开枪。
偏身却是来不及,右臂挨了一枪。在吃痛的瞬间,枪抛至左手,蒲郁边躲闪边朝往窗户爬的日向柳文开枪。
大腿、腰侧、后脑勺,准心没有一点差池,三枪命中。
蒲郁走近,再补了几枪。日向柳文只穿着兜裆裤,赘肉沟壑间蓄起血液。
确认日向死亡,再打开衣柜门确认情-妇死亡,蒲郁抽下衣架上的领带,紧缠住右臂止血。
走出房间时瞧见日向的衣服,她倒出密密匝匝的物什,拿走了塞在烟盒里的纸笺。
客厅里,两个特务倒在地上,同事们有负伤的,但没有伤亡。
“这个人怎么处理?”
同事拿枪口指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女佣。
蒲郁犹豫了。
也只是霎时——除恶务尽。蒲郁抬手,一枪堵住女佣的话。
“撤!”她说。
日向之死震动特高课,特高课与军警全城搜寻目击者所言的“上车的女人”。能上车,只可能是日向认识的人。
凌晨两点钟,一列人马闯进白利南路的私宅。
嘭地一声,卧室门弹在墙上。
床上两男一女惊疑不定地瞧向来者。
显然他们也怔住了,其中一位76号的科长挪开视线,不自在地说:“吴处长,日向课长昨夜遭暗杀了。我复命来调查蒲小——”
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眨眼间砸了过来。
吴祖清怒吼:“滚!”
“是、是。”这人点头哈腰,又挥手道,“愣着做什么,都走啊!还不滚!”
挨得近的下属屁股上受到狠踹。
人尽散去。
率先下床的是傅淮铮,三两步绕过床尾去掩上门。他没有回身,将阴郁脸色留给坏掉的门锁。
另一位男人脸色同样不好看,他起身穿衣。
蒲郁笑了一声,吴祖清不悦道:“你们满意了?”
“很疼啊。”蒲郁大剌剌抬起右胳膊,被褥滑落,春光乍泄。
吴祖清立即把被褥牵上去,勾身道:“回头再收拾你。”
“怀英,我得走了。”傅淮铮终于转身,上前拎起散落在地上的外套与西裤。
他们一致认定要做得逼真。方才他穿了背心,可还是能感受到她若有似无的温度。他尽力去遗忘,却是徒劳。
“我先走。”
吴祖清先走,那帮人仍守在宅院里。
在特高课的人授意下,76号的科长上前道:“吴处长,请问你们是几点钟……”
吴祖清沉下脸来,“我的私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过问了?”
“我这、这不是……”
特高课的人道:“抱歉,打扰了吴处长休息,由于事发突然,不得不请您现在去特高课,长官们也都去了。”
待宅邸安静下来,蒲郁走进盥洗室,脱下薄呢外套,开始处理伤口。用镊子把子弹从血肉里取出来的疼痛,简直令人昏厥。她咬着布巾,上酒精、药粉,最后拿医用针线缝合伤口。
天亮之后,流言蜚语传开了。
那三位原来是那种关系,不在其中的吴太太成了可怜人。而最不堪的,是在其中的女人,一夕间成了人人耻笑的荡-妇。男人,男人是隐形的。
“没什么,也许她们不懂得能选择和谁睡觉是基本的自由。但愿每个女人都懂得,道德感、耻感太强烈,束缚不了任何人,伤害的只有自己。”
蒲郁这样回答万霞的疑虑。
万霞着实惊骇。
日向之死搜寻无果,特高课本部调来了新任课长,他不仅对外疯狂打击,对76号也提高防线。
从此,吴祖清除了极私人的时间,周围都有田秘书的身影。吴家的司机也换成了特高课的耳目,另加派了警卫。
“我不喜欢这么多人跟着。”走在街上,蒲郁挽着吴祖清的臂膀。既然无人不晓得绯闻,她索性放开了让人看,这些小事上他有应必求。
吴祖清柔和道:“我们找个地方坐罢。”
他们在茶馆寻了隅空座,隐隐听见歌女的婉转腔调:“……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30]
她俏皮地端起茶碗,学着间歇段的白话道:“来来来喝完这杯再说吧。”
他抬手挡开了,唇边含笑。
“忘れられない……”她又跟着唱起后段。望着他,要望进他心底。
他没说不要唱了。好像雨落进眼睛里来了。
第72章
皮手套、斜搭的软呢帽、毛茸茸的围领。回到复式公寓,蒲郁摘下赘物。屋里壁炉烧着,暖和。
拨弄好了火堆,她提着菜兜去厨房。有些着急,时间不多了。
“需要我帮忙吗?”
蒲郁头也不回道:“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我哪儿有那么差劲啊。”傅淮铮笑了下,像叹息。
“那你过来。”
傅淮铮甫一走进,什么东西就塞进嘴里来了。蒲郁眸眼含笑,“现切火腿,好吃吧?”
从一块火腿肉上切下来的,纸那么薄的一片红肉,晶莹剔透。入口咸,好似抿就能化,回味甘甜。
傅淮铮斟酌着建议道:“搭配些什么比较好?”
“当然会。”蒲郁抬眉,“你现在可以离开厨房了。”
新历公假日推行了这么多年,成效甚微。华商的铺头几乎没有节日优惠。不过各政府百事休怠,尤其特殊部门的职员难得清闲一日。
餐桌点上烛火的时候,电铃响了。
“淮铮,开门!”厨房蒸汽中,蒲郁朗声道。
那边已将门打开了。
“哈罗!”吴蓓蒂将包装礼盒从面前晃下来,愉快道,“傅先生晚上好呀。”
“你们好,快请进。”
语毕,青年男女鱼贯而入。他们是蓓蒂的好友,其中有几位也是张记的客人。蓓蒂说大宅冷清,到这儿来跨年,还能赏外滩夜景。
在客厅闲谈片刻,蒲郁唤他们上餐桌。分餐制,没有佣人都自己动手拿取。一桌人年纪相仿,很快熟悉了。
蒲郁倾听之余,竟生出羡慕之情。他们有的结婚了,有的似乎有婚外情,有的则是独身主义。他们谈论电影、音乐,也争论主义,还有世界的战事。
他们还很青春,有耗不完的热情。
餐席后他们在客厅放起唱片,继续闲谈的,只顾着饮酒的,不知怎的跳起舞来的。公寓顿时变得狭小,闹哄哄。
“傅先生,钢琴借我用啦。”吴蓓蒂打过招呼,径自在琴凳落座。
轻快爵士小调响起,渐渐地留声机没声了,有人将唱片取了下来。
“怀英。”傅淮铮对蒲郁笑着伸出手。
蒲郁却已摇摆起来,作怪似的在他跟前来回晃。
就在他将垂手时,她搭上了手。轻巧一转,带着他跃入人群制造的舞池。恍惚中回到了尚且无忧无虑的特训班时期,那满堂的欢喜,稚拙的对话,那个女孩子。
“还有几分钟?”
“啊!只有五分钟了!”
琴音戛然而止,人们追赶着往楼顶花园跑去,“袋子!袋子拿上!”
人们手忙脚乱,傅淮铮走在最后,抬腕看表道:“还有三十秒。”
“歡?刚还有五分钟啊。”
蒲郁笑说:“淮铮的表是空军制,很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