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无花也怜侬+番外(55)
丰臣秀吉出身贫苦,据说曾是谋求武士职位的浪人,后为织田信长器重,成为其麾下名将。织田信长过世后,丰臣秀吉在内部斗争中取胜,与各氏大名对抗,最终一统天下。
无论哪个角度的喜好都是一种信号,吴祖清在阿丙伤痕累累的脸上寻找确证。
阿丙又道,“这件事上,我不会说谎。”
吴祖清笑了下,似自嘲,“你看穿我了。”
“我们是帝国千挑万选的菁英,实力远在你们的情报组织之上。”阿丙无不自豪地说。
“我承认,确实。”吴祖清合上书,暗中将对方的注意力转过来。
阿丙果然接着战国大名的话题说:“可惜,织田信长没斗过阴险的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是织田信长麾下重臣,后来发动了本能寺之变,致织田信长死亡。再后来,在斗争中败北,从此销声匿迹。有说当时他就死了,也有说他隐姓埋名出家了,史学上仍存争议。
吴祖清道:“日本素来有‘下克上’的传统,是吗?”
“你这么说……也没错。”
吴祖清话锋一转,问:“你们的组织里有中国人,他是什么样的人?”
经过谈话铺垫,阿丙的情绪闸阀松了些许,无意识激动道:“他和你们不一样!他是帝国的子民,天皇的子民!”
吴祖清注意到一个细节,阿丙更惯于说“帝国”,联系前言,大约他出身贫苦,经过军校或训练营等灌输了军-国主义思想。
“是吗?”吴祖清若有所思道,起身把书递给他,“给你当消遣。”
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久以前,吴家两兄弟同尚且年幼的蓓蒂玩耍——翻阅史书。蓓蒂天真地问:“大哥喜欢哪个大名?”
大哥道:“当然是德川家康,开启了一个和平时代。”
德川家康曾臣服于丰臣秀吉,于丰臣秀吉过世后,在关原合战中取胜称霸。后受封征夷大将军,开创江户幕府时代。
蓓蒂转头问:“那么二哥呢?”
吴祖清道:“明智光秀。”
蓓蒂诧异道:“明智光秀可是叛变的小人。”
大哥道:“阿如,史书是胜者书写的。明智光秀声名赫赫,可始终充满谜团,他为什么发动本能寺之变,史学家至今还有争论。你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厉害人物。”
吴祖清笑,“知我者莫若大哥也。”
找到这么个切入点,吴祖清便隔三差五去和阿丙闲聊,说不到十分钟又走。最终,在吴祖清没有去的时候,阿丙将所知统统交代。
他们是一个四人小组,以周远达为核心,其余人辅助他行动。释放糖果店可疑的消息,是周远达上峰的命令。不久前,上面发现糖果店与日本左-翼牵连甚深,经探查也怀疑糖果店另有资助人,于是让周远达小组广撒网,找出于此有关系的日本商人。
不是什么太公钓鱼、隔山打牛,他们甚至查过吴祖清等人的身份,确认无疑后才展开了行动。哪想到吴祖清藏得深,还如此敏锐,凭一个信号抓到人。
末了还说,周远达其实是那个中国人曾经的名字,不知道假周远达的真实姓名。他呢,确实与阿丙有点儿联系,叫小野三郎,很普通的农户家三儿子的名字。
刑讯科人员来汇报,问:“小野一心求死,怎么处置?”
吴祖清反问:“他们之前干的事,之后的计划,培养了多少中国人,你都知道了?”
刑讯科人员道:“可小野就是个无甚价值的铁钉,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吴祖清漠然道,“接着审,肚子里装了多少让他吐多少。”
是夜,文苓开酒邀吴祖清同饮,祝他“首战告捷”,“说说你用了什么法子?”
“应酬上喝多了,恕我不陪你喝。”吴祖清道,“也不算什么法子,只是人心最难测,也最软弱。一个缺乏认同感的人,在密闭狭小、阴暗可怖的空间里得到认同感,会对那人迅速建立亲近感。当然,推测而已。”
“但应验了。”文苓举杯示意,饮尽杯中酒,“祖清同志之城府,令我望尘莫及。”
吴祖清偏以贬作褒,颔首道:“谬赞了。”
文苓笑出声来,又为自己续满一杯,“你当真不喝?”
“你要是想买醉,去找真正‘首战告捷’的人。”
“小郁?”文苓眼眸一转,“情报科的同志过世了,我告诉她吗?”
“你以为呢?”
文苓看着酒面的弧光,叹息道:“该怎么评价,你对她是真的很好,也是真的够狠。”
“她是我无二的学生,但不是我一人的学生。”吴祖清转了转婚戒,“评价留待后世人说罢。不过,兴许你我不会载于史册。”
“借你吉言。”文苓再次举杯。
以特别身份潜伏的日子并非总那么惊心,蒲郁闲时看见橱窗前卖水果的摊贩经过,便买了一袋时令的青枣。
对路记者受伤的事,她总有些愧疚。想着提青枣去探望他,趁阿令不在的时候。
摊贩挑着扁担过马路,电车驶来,接着,吴家的车从转角开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摇下,文苓瞧着蒲郁手上的网兜,好奇道:“买这么多啊。”
蒲郁含蓄地笑了下,“送人的。”
文苓问:“晚上有事没呀?陪我吃顿饭怎么样?”
蒲郁微愣,“现在?”
“需要我和你们经理说一声吗?”
说是吃饭,来的地方更像西式酒馆,进门沿玻璃窗和木板墙设十来张四人座方桌,走到底有吧台。空间窄长狭小,灯光不甚明亮,客人却蛮多,谈笑声中充满市井烟火。
在角落一隅落座,不多时,餐食陆续传上桌。几道冷盘开胃,接着上炖菜与低温慢煮的安格斯牛尾。经过长时间炖煮,牛肉细绵软糯,搭配酱汁风味极佳。
文苓佐酒而食,“也只有在上海,才能吃到那么多地方的美食了。”
蒲郁小心翼翼地使刀叉,“小郁也只有太太身边才能吃到的。”
“哪里的话,你做了件衣裳,我应当奖赏你的。”
蒲郁道:“没有的,出了点小状况。”
“嗯,对了。”文苓平静道,“缺的扣子,彻底丢了。”
“……不是说。”蒲郁兀自顿住了,求证道,“是吗?”
“之所以告诉你,就是因为这种事稀疏平常。”
文苓拍了拍蒲郁的手,轻声道,“我们能做的,就是收好自己这颗扣子。”
蒲郁弯了弯唇角,有些勉强。想来座椅上那袋青枣没法送出去了,她没立场也没资格探望利用对象。
文苓取出一支烟衔在嘴里,擦亮火柴的时候瞥见对坐的人,问:“试过吗?”
蒲郁问:“我可以拿一支吗?”
“当然。”文苓比出请的手势。
蒲郁便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有样学样地点燃。烟草是涩的,一口吞狠了咽喉有轻微灼烧感,但总算没有笨拙地呛出声。
文苓吐出浅浅烟雾,“烟草公司的广告,讲吸烟有这样那样好处,都是唬人的。这东西的好处就是交际作用,问人借火,散人一支烟,来来往往。或者,像我们这样把等待当消遣。”
“太太在等待什么?”蒲郁微愣,转念想文苓当然不会闲来无事请吃饭。
听见背后传来侍应生招呼客人的声音,文苓道:“来了,对吗?”
蒲郁抬头去看,一时有些惊讶。生怕对方瞧见她,立即又收回了视线。她声线不太稳,“太太晓得,才带我来的吗?”
“晓得什么?”文苓笑得坦然,好似真的不知情。
穿针引线,面子是一样,里子又是一样。入了门的人理应谙熟于心,不能怨复杂。
蒲郁吸了口烟,掸烟灰,浅笑道:“那么,我要怎么做?”
第45章
来者是蒲郁的旧识,师哥莲生。当初他与冯四小姐私奔后,蒲郁没再听说过两位的消息。如今看着有些陌生,他穿西服,却是各方面都很粗糙的次品。张记出来的学徒,不说穿多好,起码是讲究细节的,看样子他已然忘本。
不对,他应该是故意这么穿的,好融入这爿店的氛围。
莲生径直走向吧台,在两位客人中间的空凳坐下。
角落座上,文苓低声道:“他右边那个,看见了吗?”不经意轻点了几下烟,译出来是“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