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无花也怜侬+番外(45)
蒲郁笑了一下,“讲起大道理头头是道的。”
“你家表姐多大了?成家了么?”
“她同我一般大,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转眼岁末,将举办新学员入党仪式暨新春晚会。
为了让学生消息不断层,每周都有杂志报刊送过来,涵盖广泛。同学们每每流连于商业、娱乐板块里的绘画照片,期盼着能参加一场正式的舞会。因此一年一度的晚会一经决定,便得到了积极响应。
陈芸作为学生代表,组织同学们筹备节目,布置会堂。蒲郁亦拿出看家本领,制作戏服、舞会衣装。到这时,蒲郁的称呼才从“五床”、“女舍五床”变成了“裁缝”。
让蒲郁意外的是,问询哪些同学会缝补的时候,阿七站了出来。
阿七的说辞是“不想和陈芸一起排节目”,但蒲郁看她手工娴熟,各种花针走线都有模有样。
“这块布这儿,被虫蛀了一个洞,”阿七抬起手里一块旧料子问蒲郁,“你看怎么弄比较好?”
“绣个什么图案缝上去吧。落英淡粉,可以绣几瓣桃花,也有喜乐之意,你以为如何?”
“桃花好。”
蒲郁便要接过来裁片绣花。
阿七道:“我来吧,你忙你的。”
蒲郁微讶,“你会绣工?”
“我老家做绣品的。”阿七不打算再说了。
待桃花瓣绣好,蒲郁拿来一瞧,便看出是传统蜀绣的走针。阿七晓得蒲郁看出了,不自在地说:“你莫讲出去。”
过会儿,落英淡粉料子做成的旗袍传到其他几位参与缝纫的同学手里,纷纷道桃花绣得极妙,又镶在了盘扣一带,正如纷然洒落的桃花,实乃点睛之笔。
蒲郁不好单独领这个工,说同阿七合作的。
这件旗袍是给陈芸做的,陈芸拿到后喜欢得紧,自去同阿七道谢。阿七不屑,轻哼了声。
“得意什么嘛……”陈芸转而同蒲郁抱怨。
蒲郁只顾工作,“他们的字写好没有,我还要把纸花别上去的。”
“写好了,写好了。”陈芸将一沓写了教员们名字的彩纸条递给蒲郁,翻开名册薄,“来对一对啊。戴笠班主任,余乐醒副班主任,伍雪寒别动教员……”
晚会之际,领导们莅临学校,学生们齐齐起立行军礼。
蒲郁觉得她恐怕是站久了发昏,否则怎么将戴着“伍雪寒别动教员”胸花的男人看作二哥?
第36章
“喂,快坐下。”邻座的陈芸扯了扯她的袖子。
蒲郁连忙坐下,可还是被领导们逮了个正着。
和学生们最熟络的老余作主持人,玩笑道:“教员们穿上军装,我们的女同学都看呆了。”
会堂里爆发哄笑,蒲郁简直想躲到凳子底下去。
老余言归正传,请班主任发表感言。班主任是黄埔军校出身,蒋的亲信部下。他建立这个特训班(学校),也效仿蒋在军校的做法,亲自任首席教员,常以激励话语训导学生。学生们听得认真,会堂安静下来,欢快气氛里有几分严肃。
伍雪寒别动教员似乎是寡言内敛的性子,简短地说了两句话就将话筒让给了后面的教员。
“诶,大胡子在看你吧?”陈芸讲悄悄话。
蒲郁微蹙眉,示意陈芸不要讲话。
不过陈芸没讲错,大胡子——贴络腮胡扮成伍雪寒的吴祖清,发言时在看蒲郁。蒲郁是通过眼神才确认那是二哥的。
记起以前二哥在舞厅枪杀青帮太子爷,便说是通过化妆办成了洋人。蒲郁这下完全相信了,那胡子的纹理、质感看上去就和真的一样。
领导们致辞后,晚会正式开始。本来蒲郁最初提出了打玻璃瓶的表演比试,可训练内容不准许被娱乐化。她没有别的才艺,便落到侍应生行列。
台上演着正儿八经的曲艺节目,台下蒲郁为同学和教员们端茶送水。“总指挥”陈芸在间隙里过来吃块点心,笑骂男同学们跟猪猡似的,不停吃,害得蒲郁没个歇息。
男同学还笑,说这么冷的天嘛,让“五床”多动动也暖和呀。
这代称和话语组成不怀好意的潜台词,同学们笑了。
蒲郁早见怪不怪,搁下一碟点心,接着去给教员们上点心。
“405,来来!”老余唤“学号”,蒲郁应声走过去。老余旁边坐的吴祖清,她有些刻意地避开视线交汇。
老余道:“雪寒兄,这位女同学你可要见见,文课综合第三名,枪法也顶好。”
吴祖清似不认识蒲郁那般,扫了她一眼,淡然道:“同377一样好?”
“377”是阿七。教员们准确分辨每一个学号,不似学生们为了好记取各种外号。吴祖清是教员之一,理应对学生的状况很熟悉。
可蒲郁听来觉得不顺耳,正反“不相识”,学生傲气地回道:“比377还要好。”
老余笑,“她就是体能还差点,不然能和377争个武课综合第一。”
吴祖清道:“那得再练练。”
老余打圆场,“才来一年嘛,依我看是别动组的好苗子。”
吴祖清不谈这茬,看向台上道:“377这曲儿唱得不错。”
阿七唱时兴小调,盼情郎之类的,神情生动,几乎令人以为在哪间舞厅。蒲郁瞄见吴祖清颇为享受的表情,悄然回到学生坐席旁。
平日里觉得阿七太过男子气的男同学们看入了迷,轮到下一个节目时还意犹未尽地叹气。
原来阿七不是靠武力得来的拥戴,毕竟体质构造之差,论体力赢过男孩们不太容易。可蒲郁在意的不是这个,像吃到面包焦虎的那面,之前的好都不作数了。
节目之后,同学们把椅子挪开。由傅淮铮、陈芸等会西洋乐器的同学奏乐,开启爵士舞会。本来男女人数差异大,男同学也不愿和男孩们搭档,爵士乐化解这一难题。一个人跳摇摆舞,或者怎样自由乱舞都可以。
可班主任邀一位女教员开了先河,有勇气的男孩也纷纷邀请女孩们结伴。眼看着阿七向吴祖清伸出手,吴祖清揽着阿七步入舞池,蒲郁退到奏乐部角落里去。
陈芸道:“怎么不跳舞了?”
蒲郁道:“我不会。”
“谁说的?方才看你跳得很好嘛!”陈芸想到什么,推正在弹钢琴的傅淮铮的肩头,“让淮铮和你搭档。”
蒲郁浅笑,“你们不去跳舞么?”
“我和淮铮都去跳舞了谁来弹琴?”陈芸嗔怪,“你就去嘛,淮铮,你答不答应?”
傅淮铮看上去对谁都冷冷淡淡,暗地里对陈芸百般呵护,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来弹琴。陈芸这么说,他自然是答应的。
琴凳易主,傅淮铮同蒲郁划步进入舞池。蒲郁肯接受提议,其实也有小心思。可预想落空,不远处的吴祖清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能引起他注意的只有舞伴。
傅淮铮却是察觉了蒲郁的视线,“你之前没见过伍教员。”
蒲郁敛起情绪,“你们和伍教员很熟悉吗?”
“熟悉说不上,见过很多次。除了平时上课,每学年的大考,伍教员都会来亲自挑人。今年或许有要务,这才来。”
蒲郁想起入学时,老余无心提及的“今天有学生毕业,伍教员特准放假”。难不成二哥是为了让她先休息一晚而准假的?
心里另一个声音反驳,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蒲郁问:“阿七是不是会进入别动组?”
傅淮铮道:“你没发觉么,有谁会找阿七麻烦?伍教员亲自送来学校的。”又戏谑,“除了你。”
蒲郁心下吃味,“还有一个陈芸。”
“陈芸胡闹惯了。”傅淮铮语气柔和几分。
蒲郁道:“阿七是伍教员的亲戚?”
“你想打听,拿什么来换?”
大约学校的第二要义就是“利益至上”,蒲郁腹诽。
“小郁,郁乎苍苍的郁。”
傅淮铮露出得逞似的表情,“值得你用名字来换?说实在的,我不知道阿七什么来路,只根据饮食习惯推测她是四川或湖南人。”
蒲郁无言。
傅淮铮道:“看样子你知道?”
蒲郁道:“我不会再同你做交易了。”
他们的舞也就散了。傅淮铮回到陈芸身边,陈芸奇怪道:“她呢?”
“不跳了。”傅淮铮俯身耳语,“我可知道她的名字了,你怎么回报我?”
陈芸手底一个音弹错,作势瞪他,却显娇俏,“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