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攀(17)

“别说了。”

冰冷的雪水从发梢滑落到少年的脸颊。

他嘲弄地勾了勾嘴角。

贺灼极少笑,如今他这样嘲讽又淡漠的笑,竟比冷着脸的他更让人害怕。

关星禾急忙解释:“今天都是因为乐团的人,他们故意抢走了我的位置。”

贺灼苍白的唇紧抿着,悲哀又绝望。

又来耍他了吗?

用温言细语将他高高捧起,再猛地摔落。

贺灼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是他傻,一遍遍的被欺骗嘲弄。

女孩儿轻飘飘的几句温声细语,就让他的心一颗心七上八下,悸动慌乱,失了心智般,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他们一定在背地里笑他吧。

多可笑啊。一个从乡下来的乡巴佬,不会玩大富翁,没吃过冰淇淋,更没听过什么交响乐,却妄想着,靠近她,成为她的家人。

明明关熠才是她真正的家人啊。她也不是早就答应关熠,会站在他那一边吗?

自己又在期望什么呢?

贺灼觉得自己卑微又可笑。

雪水渗进单薄的衬衣里,像是支撑着他精神的支点轰然倒塌一般,贺灼浑身冰冷,头疼欲裂。

他咬着牙,拖着最后一丝力气,往楼上走。

关星禾想去扶他,却被他轻轻地避开。

他觉得眼眶泛酸,说出的话却冷漠果决:“别过来。”

别靠近我,别让我感受到那温度,也别用那双温柔的眼睛再看向我。

因为,他害怕那颗不受自己控制的心,一不小心,又信了她的话,被再一次耍弄。

这样的把戏,已经是第二次了。

关星禾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关上了房门。

旁边的佣人劝道:“贺少爷应该是累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天说清楚。”

关星禾敲了敲贺灼的房门,小声说:“贺灼,我说的是真的啊,你不信得话,我明天找人证明给你看啊。”

屋里一阵静默,几秒过后,灯光瞬间熄灭。

关星禾抿了抿唇,找了张纸条,把自己的话写上去,悄悄塞进贺灼的门缝里。

希望他明天起来,会看到吧。

*

骤雪初歇,这一夜却依旧让人难眠。

关星禾起床时,贺灼的房间已经空了。

今天是他父亲的忌日,佣人阿姨说,天未亮他就出发了。

关星禾叹了口气,不知道那张字条他看了没看。

但她转念一想,照昨天的情形,即便是看了,他也大概率不会相信吧。

算了,昨天他还在气头上,情绪不太好。

等他回来,再当面好好说吧。

关星禾背上琴,没让司机送,一个人默默去了学校。

昨夜的大雪已经停了,树梢上落满了雪。

她没忘了老师昨天承诺的交代。

今天的排练比较轻松,下课提前了半小时。

人走散后,老师把关星禾留下来,让杨小慧单独给她道歉。

“对不起。”她的道歉没什么诚意,更多得是被逼迫的敷衍。

关星禾没说话。

老师瞪了杨小慧几下,她才不情不愿地补充:“对不起,关星禾,这次的事情是我做错了,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她话音刚落,老师搓了搓手,打圆场道:“星禾啊,都是些小事,要大度些,成员难免会有些小摩擦,乐团里面团结是最重要的。”

关星禾淡淡地笑了笑,“老师,这就是你说的处理方法吗?”

她平时性子软和,待人也和善,从没说过什么重话,一时间,老师被这句轻飘飘的质问弄得有些懵。

他愣了愣,才说:“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影响了朋友间的和谐。”

“对我来说不是小事。”她抬眸,那总是笑意款款的杏眼里透出几分执着的认真。

他们不知道,昨天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她顿了顿,声音温温柔柔的,却带着股沉着的力量:“我昨天离开,是因为相信老师可以给我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而不是为了所谓的乐团团结,草草了事。”

老师被说得有几分尴尬,他问:“那你觉得,怎样是公平公正的处理。”

关星禾抿了抿唇,郑重地说:“写检讨书,在整个乐团面前,和我公开道歉。”

杨小慧有些不服,一点小事闹成这样,道歉都道歉了,还想怎样。

她想出口反驳,却被老师严厉的眼神制住。

“可以。”老师转头对关星禾说“那今天就先到这里,星禾先回去,杨小慧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又飘起白雪。

关星禾在门口遇到了周雾。

周雾竖起个大拇指:“我刚刚听到你说的话了,酷。”

关星禾扯了扯嘴角,抬眼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关熠。

飞雪连天,他穿着厚重的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旁边的司机为他打着伞,漫天飘飞的雪花,没有一丝落到他身上。

关星禾突然想起昨天的贺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关熠跑过来,对关星禾说:“我订了家餐厅,走吧,一起去?”

说起来,除去昨天,他们也快一个多月没见了。

“不了不了。”关星禾无语道:“你们两个约会,我凑什么热闹。”

关熠没想那么多,在某一方面,其实他挺直男的。

“对了。”关星禾眨了眨眼,“这个是你的吗?”

这个怀表放在包里好久,她差点都忘了。

“卧槽?”关熠瞪大了眼,“这不是我......”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止住话头,吞吞吐吐地说:“这不是那小子的吗?怎么在你这?”

关星禾看着眼前破碎的怀表,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是他的啊......

这怀表看上去,还蛮贵重的。

天边的雪纷纷扬扬。

关星禾低头想,那如果自己去把怀表修好,等他回来,作为道歉礼物还给他,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第14章 很重要

细雨飘飘,双水镇的冬季从不下雪,有的只是绵绵不绝的雨水。

贺知的骨灰被安置在阳风山上。

山路崎岖,汽车行驶困难,贺灼干脆下了车,慢慢往山上走。

远远地,他看到了父亲贺知的坟。

贺灼至今无法明白自己对于父亲抱着怎样的情感。

他几乎从未从父亲身上体会到一点关爱的。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与别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母亲,父亲常年忙碌,有时候邻居也会好心的把他接到家里,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

小少年孤僻又沉默,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有一次,班上的男生说他是没妈的野小子,贺灼气得和他们狠狠打了一架。

那是记忆中,父亲第一次因为他的事来了学校,他沉默的赔了医药费,回到家就是狠狠的一耳光。

贺灼打被偏了脸,却还是存着一丝希望仰起头向他辩解。

他想告诉他,这次他并不是故意装作顽劣,是对方先出言不逊。

可父亲打断了他的话,只是冷冷地说:“你知道我有多忙吗?”

他披上外套,阔步出门,只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别再给我惹事。”

那一刻,贺灼心里悲哀的想,为什么他宁愿把时间分给无亲无故的学生,都不愿意分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呢?

就连解释的时间,他都是不愿意给他的。

贺灼不知道自己心里更多的是怨还是恨。

那些对于温情的渴望一点点碾碎在时光里,让他不再期待有家人,也不再期待获得一点儿爱。

直到那个夜晚,月明星稀。

女孩儿仰着脸叫他哥哥。

他感受到胸腔里那颗早已死寂的心,宛如死灰复燃一般跳动起来,一下快过一下,渐渐地消磨去那么多年来的不甘与孤独。

那一晚,他是真的以为,可以拥有家人的。

可原来,还是一场空。

山上寒凉,落下一点点儿雨丝,贺灼垂眸,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

许久,他轻轻地撕碎,扔进面前的火盆。

有些东西,本就不该期待。

*

海市的雪连绵不绝,周一这天,整座城市似乎都被染成了纯净的白。

贺灼还没有回来,司机打电话说,昨天夜里双水镇下了暴雨,雨水淹没了公路,两人被困在了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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