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藏不住(46)
老爷子很会写。
方时花了好几分钟才看完。
她在字里行间里,仿佛看到了身穿雪白婚纱的自己,也看到了肩宽腿长一身黑色西服的褚问青。
两人站在满台的玫瑰花海中,在头发花白和蔼微笑的舅舅的注目下,缓缓走近对方。
“外甥媳妇。”梁乾笑问:“写得怎么样?”
方时心有感慨,把本子交还回去,真心实意地说:“舅舅写得很好。”
梁乾哈哈大笑。
褚问青也想看,可伸手去拿本子时,却被梁乾一巴掌拍开,宝贝似的揣进了怀里。
“不用你看。
”
褚问青:“……”
两人在梁乾这儿一直坐到了中午,在疗养院吃了顿午饭后,褚问青带方时离开。
方时坐在车里,心间填满了甜意。
褚问青愿意把自己介绍给自己唯一的亲人。
足可证明褚问青对她的心意。
方时很喜欢他带给自己的安全感,她坐在褚问青右手边,侧过脸静静看着他开车时认真的模样,她又一次注意到他右耳垂上残缺的那一点。
这个男人自己刚认识时是在酒吧门口,那时的他白色衬衫一丝不苟,矜贵优雅,气场冷郁,但最让方时印象深刻的还是他残缺了一角的右耳垂。
鬼使神差地。
方时竟伸出了手,带着温热的指尖,轻轻抚上了褚问青的右耳。
像是触碰到了森林里的禁忌之果。
褚问青把着方向盘的手蓦地一紧,他感受到了女孩指尖的柔软,像一朵纤小的绒花越过燃烧着烈焰的烛火。
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绒花点燃的细微声响。
彻底点燃了褚问青按捺在心底,跃跃欲试的欲望烈焰。
褚问青阖了下眼,车一个转弯,偏离路线直接驶进一处僻静的小街,然后在路边停下。
方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褚问青按在座椅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一场深吻,吻得方时晕头转向,两人热烈地交换着彼此的呼吸,车内的空气仿佛一瞬间炙热起来,好在车窗功能强大,倒不必担心被外人看见。
不知过了多久,褚问青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之后轻轻吻在方时的额上。
……
初冬的天黑得很快。
褚问青和方时在外面吃了顿晚饭,送方时回学校的路上,路灯早已连绵成了一片。
上高架前需要等一个红绿灯。
保时捷停在路口,黑色的车身凌厉流畅,十分惹人瞩目。
这辆车的辨识度很高。
燕城有头有脸的商人少有人不知,因此被追踪到的概率很高。
坐在车内的褚问青和方时都没有注意到,和他们隔着几辆车的身后,其实早已悄悄尾随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车。
房才英肥胖臃肿的身子挤在驾驶位上,正猩红着一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保时捷。
两个月了。
他等不及了。
房才英使劲抹了把脸,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
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褚家该在今天绝后了!
红灯结束,绿灯亮起的瞬间,保时捷疾驰而去,黑车同样尾随过去,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一路上不断超车,惊得身边的车辆狂按喇叭。
等褚问青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黑车超到了他的左后侧。
房才英摇下了车窗,冲着褚问青大骂了一句,褚问青偏头,那张熟悉的狰狞面孔骤然落入眼底。
褚问青掌权至今,一路上经历了不知多少腥风血雨。
在外人眼里他是铁血无情、阴鸷自私、手段冷毒的恶魔。
很少有事情能牵动褚问青的心神。
更别说慌乱恐惧了。
但在这一刻,褚问青只觉得一股瘆人的寒意从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冒了出来,他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怕了。
因为车里不止他一个人,车内还有一个正靠着窗户浅睡的方时。
车祸发生得很快,短短几秒内,房才英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油门一脚踩到底,发了疯似的撞了过去。
保时捷被全速的黑车撞在了车身,剧烈的撞击猛地将方时惊醒。
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已经紧紧抱住了她,像母鸡护崽一般,把她整个人环在怀里,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脑袋,护着她的后脑勺,牢牢地埋在了胸前。
耳边是刺耳剧烈的碰撞声。
鼻息间忽然充斥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方时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只千斤巨锤砸中了身子,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要断了一样。
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下,方时猛然想起了褚问青。
抱住她的那双手始终坚定。
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血腥味越来越浓,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她的胳膊、她的后颈淌下来。
方时像窒息了般。
身体的每个部位,包括心,都疼得厉害。
这一切说起来漫长,实则发生在一瞬之间,从黑车撞上来,到褚问青护住方时,一切不过才几秒钟而已。
保时捷翻了,而黑车速度太快,撞翻保时捷后仍往前冲了一截,撞在了防护栏上,车身瞬间起火,里面的人不知生死。
有人赶紧报警。
警察和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撞翻的保时捷内,方时还清醒着。
她意识到出了车祸,褚问青为了保护她,甘愿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做盾,她没受伤,流在她身上的血,都是褚问青的。
眼泪夺眶而出,混着鲜血湿污了脸颊。
方时哭哑着声音喊“褚问青”,一边拼命想把自己的头从褚问青的怀里探出来,想看看褚问青的脸。
“你别死啊!褚问青!!”
“我求求你了!!!”
车头被撞压变了形,鼻腔里充斥着汽油燃烧和鲜血的气味。
方时就像是被丢在沙漠里缺水的鱼,绝望无助,喉咙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她近乎疯癫地摸上褚问青的后背,却摸了一手鲜血。
在她几乎要彻底崩溃的瞬间,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极其虚弱的声音。
“别哭。”他说。
就像是沙漠里垂死挣扎的鱼忽然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大雨。
于这一刻,绝地逢生。
牢牢按住方时后脑勺的手慢慢松开。
方时挣扎着把头扬起。
她模糊的视线里,褚问青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鲜血从他的眼皮上滴落,这副惨状下,他居然还有空扯起嘴角虚弱地笑了下。
“你没事吧?”褚问青问。
明明是他满身伤口满身鲜血,明明是他拼命护住了自己,明明是他有事……
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问她:“你没事吧?”
方时泣不成声。
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绝望,世间所有的绝望,没有一个能比得过生死这道鸿沟。
“褚问青,你要娶我的,你不能死!!”
“你醒醒啊!醒醒啊!!”
在彻底晕死过去的最后一刻,褚问青看着女孩沾满了脸颊的鲜血,和大颗大颗落下的泪珠,忽然有些后悔。
自己让她哭了。
……
“哒哒哒”,走廊响起急促的鞋声。
听到方时出车祸的消息后,秦楚儿连脸都没洗,直接定了最快的机票,放下手中的调研工作,以最快的速度遥远的少数民族村落赶了回来,一路上她哭得眼睛都肿了,生怕方时出事。
病房里,方时抱着腿坐在床上,盯着窗外落光了枝叶的树梢一语不发。
许久没见,方时憔悴了很多,以前总是明亮温柔的眸子,现在没了半分精气神。
不过还算好。
没少胳膊少腿,除了瘦了点,没出什么大问题。
秦楚儿总算放了心,她一屁股坐在病床上,握住方时的手,冰冷的没有什么温度。
秦楚儿心疼坏了,叹息了声,“好端端的怎么出车祸了呢……幸好你命大,不然……”
她没继续说下去。
作为新闻专业的高材生,燕城一点风吹草动她都知道,更何况这样一场大车祸,还牵扯到了寻仇、褚氏集团掌权人之类。
她远在天边没能亲自去现场,可却从同学口中得知,那辆肇事车辆好像发了疯似的撞向保时捷,最后撞上了防护栏,车毁人亡。
而那辆被撞翻的保时捷里,褚氏集团掌权人被救出来时,怀里还紧紧护着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