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以后，凌薇很久都没有写日记了，几乎两个周才打开一次。除了学业压力大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很多无助和难过的瞬间都被愈发强大的心理压制了回去，或者说被大脑选择性忘记。
于是本子上大多留下了只言片语。
“5月22日晴。
今天从中午开始停电，一直停到了晚上，七点半的时候教室里还是漆黑一片，陈老师发完卷子就准许我们回家了。
难得不用上晚自习，陈最、晓冉、枫子还有他，我们五个人买了些饮料和零食去了江边。
紧张的舒服感伴随我度过了那两个小时，但更多的是久违的放松和开心。霞姐说的对，万里长征最后一程，愈到跟前愈发舍不得，舍不得挺过煎熬的自己和一起煎熬又努力的同学。
尽管好怕出错、好怕失败，但心底里还是被想象中高考后的生活所滋润着，晓冉说了约我一起去逛街，陈最说了要和我再游云南，枫子说了有机会带我们去户外住帐篷看星空，他说了要和我去同一所大学。
因为他们，因为爱，让每一个不确定的未来都充满了期待。
值得相信，值得努力，值得铭记。
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加油！”
第九十四章
“刚才说的就是考场注意事项了，三年了，最后一次这么唠叨，不管听不听得进去都得给我好好记住，答应我，能做到吗？”陈老师在讲台上一如往昔略带严肃的口吻说着。
“能。”稀稀落落的声音从教室的不同角落传来。
“现在开始发准考证，叫到名字的上来领，发完准考证就可以放学了。”这样的话还是说出了口。
凌薇坐在位子上，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书包带，脑海里高中三年的画面一一掠过，心底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不舍。
就这样，大家一个一个的走上讲台接过班主任手中的那张纸，短短十几秒的动作却成为学生时代最后的定格，无法快进、无法后退，更无法重来。
“凌薇。”
她松了手站起身，从座位走向讲台一共八步，过去从来没有意识到走完这八步，离毕业就只剩下一步。
“所有人的准考证都发下去了，一定要保存好，没了准考证就参加不了高考了，平时大手大脚那几个我就不点名了，你们心里也有点数。”
“好了，最后几分钟，打铃后值日生留下布置考场，其他人就可以走了，明天不能放松自己，在家也要好好复习，后面两天考试我都会在校门口陪着大家。当然了，非本校考场的同学记得提前去熟悉位置。”
陈老师觉得自己说太多，笑了一下，“好了，都别耷拉着脸了，我不说了，哦最后一句，成为咱们十三班的班主任我很骄傲，相信你们都有无限的可能，加油。”
话音落地，铃声响起，没有人起身。
好多人都哭了。
“回家吧。”班主任看着同学们，“值日生赶紧打扫，待会我来检查。”
还是没有人起身。
“小鬼们，我也舍不得你们，但必须要说再见了。快回家吧。”说完便离开了教室。
后排成绩不太好的男孩起身背着书包、提着两袋书走向后门，嘴里说着，“毕业了毕业了，大家考试加油啊，考完聚。”
凌薇看见莫晓冉起身，于是揉了揉眼睛也背起了书包。
周围的同学互相打气，口里说着祝福的话，然后陆陆续续走出教室。
走向各自的未来。
凌薇刚出门，就撞见了陈最。
“我说你们班墨迹什么呢，等了你好久，我今天值日，你等等我呗，一起回家吧，我绕路走。”
凌薇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大半箱书，又看了一眼陈最恳切的脸，“好吧，反正，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就说你最好了。那你等等我哦，老师检查过关了我来找你。”
“嗯。你去吧。我也想在教室多待会儿。”
询问了本班值日生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后，凌薇被安排了清理黑板和墙壁的任务。
从最下面触手可及的部分开始，凌薇将大家的高考目标表一张张撕下，连通剥离的，好像不止是纸张，还有几十个人的期许与满满三年的回忆。
凌薇已经够小心翼翼了，奈何有的纸贴的太牢固，轻轻一撕就烂，粘合在墙上的部分就好像心头的暗涌，时间到了，该退场了，却迟迟不愿离开。
却一心想留下来。
“凌薇，你这样撕的太慢了。”身后突然传来陈老师的声音。
她扭头，“我，我是觉得面目全非的撕下来，太可惜了。”
“傻孩子，没事，撕吧。”陈老师伸出手，连着两张纸扯了下来，“都是复印件，我怎么舍得把这些都扔了，你们当初写的那些啊，我都放在文件袋里珍藏着呢，等着高考完录取结果下来了，再取出来好好看看……”
陈老师随口说着，凌薇却突然很想哭。
高中三年的种种博弈里，他们永远都是‘老陈’的手下败将。
眼前这个做事说一不二，常常严厉到让人心生骂意的女人，每次不经意的柔软起来又让人想抱着她流泪。
是尊敬，也是说不尽的感激。
“想什么呢？”陈老师看凌薇若有所思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们太严格了？三年了，凌薇你是个很有潜力的人，要相信自己，高考很重要，但也只是人生中小小的一个山丘，爬的更高了视野肯定也不一样了，但每个人最终都会爬过去的，山丘那边的风景才是更重要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凌薇点了好几下头，“谢谢老师，轻松多了。会加油的。”
陈老师笑了，“那就辛苦你把剩下的赶紧撕完，我去看看他们准考证贴的咋样了，可千万别贴反了……”
老师走后，凌薇站上凳子，准备撕下高处的纸张，抬眼看到了张晓倩的目标表。当初晓倩不想被别人议论，把自己的贴在了最高的地方，这下终于还是要撕下来了。
‘北京大学’四个字写的规规整整但却不大，凌薇把那张纸几乎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连同自己的和莫晓冉的一起折好放进书包，其他的一并扔进了垃圾桶。
一晃三年。
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又好像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成绩和友情，是贯穿了年少时代的存在。
那些冲突、埋怨、安慰、释怀承载了冰冷的泪水与炽热单纯的爱。
时间过得好快好快。
六月六号晚上，凌薇刚躺下就收到李默尘的消息。
“是我。考试加油。八号下午最后一科考完校门口见！晚安。”
“晚安！”
每年的高考都是艳阳天，今年也不例外。
安检完，凌薇走进考场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环顾四周，好多人身穿红色的短袖，而且看起来还是新的，因为可见的折痕尚在。
她想起了前两天陈最告诉她从网上看到的考试法典，什么进门必须男左女右跨脚，又或是什么一坐下要在桌子的右上角轻叩三下祈求考神保佑。
想到这里，凌薇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明明是一个靠日积月累的努力作为武器的战场，却因为众多的没底子和没底气变成了大型求运祈福现场，有一点好玩，又有一点好笑。
今年的语文题目难度适中，凌薇写完作文刚好收卷，心里还是有些许慌张，走出考场后直奔校门，匆忙回家，不想和人对答案，也不想知道其他人的情况。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最后一门考试前。
路过逸夫楼准备去考场的时候，凌薇听见身旁两个女孩提到了枫子的名字。
“我前面的位子本来是那个李炎枫的，三场都没来，不知道下午英语会不会到。”
“三场都没来，英语来了也无济于事啊。心太大了吧，他是准备复读吗还是？”
“不知道，我听我们班篮球队的男孩之前说过他要出国还是什么来着……”
凌薇听后内心一阵颤动，难怪离校前问李炎枫要不要代领准考证，对方搪塞着说自己已经领过了。
“平静，平静！考完再说！”凌薇给自己打气，走进了考场。
“距离本场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答题卡还未涂写的同学请抓紧时间。”监考老师大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