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绎只是堪堪在鹿梨身上顿了一秒,这回关了门。
见江绎反应平淡,鹿梨松了口气,开始兴致勃勃参观江绎的房间。
从小到大江绎这毛病就没改过,房间连看都不能看一眼。但江绎这样说,她就越好奇,越想进江绎房间。
小时候不知道多少次想溜进江绎房间,每次都被江绎发现关在门外。
这回总算有了机会。
但扫视完一周,鹿梨纳闷道:“你的房间也没什么秘密嘛,为什么之前防我像防贼一样。”
江绎顿了顿:“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东西。”
“哦,那你现在不会了。”鹿梨走过去,在书架上拿下一本曲谱,“我帮你改改这个坏习惯。”
江绎抽走鹿梨拿着的曲谱,毫不客气地补充:“你也一样。”
“我能是别人吗?”
“我们什么交情,碰都不能碰?”
“好歹我在楼下还喊你小绎哥哥,不能给个面子?”
听见话里的几个字眼,江绎精神了不少。
他轻笑,加重了语气:“小绎哥哥?”
“你当上幼儿园呢。”
“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哥哥才不让我跟你讲话呢。他说你会带坏我。”
“我?带坏你?”江绎似乎很意外。
江爷爷去世前,江绎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是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正因为如此也是她仇视的对象。
鹿梨看着江绎把曲谱放回书架,很不服气地想反驳,看到书架上的另一本曲谱的时候话突然说不下去了。
钢琴家要保持水平,除了天赋还有更多的练习,一天也不能落下的练习。
江爷爷也是那样培养江绎的。
从幼儿园就开始培养。
做别人家的孩子真的很难。
她突然问:“小木屋还在吗?”
“还在吧。”江绎随口说道。
过了几秒,他又问:“你现在想去?”
鹿梨眼里突然有了光,她期待地问:“可以吗?”
在鹿梨期待的目光下,江绎慢慢吐出几个字打消了她的念头:“我没有钥匙。”
小琴房自爷爷去世之后,他也很少去。最后一次去,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似乎是为了放下,他索性把钥匙扔了,不给自己留一丝的念想。
听到江绎回答,鹿梨啊了一声,有点遗憾:“我还想去看看呢?”
江绎站在鹿梨面前,似乎感受到她突然而来的低落,思想挣扎了下,正想开口,倏然手被鹿梨拉住。
他视线往下,在鹿梨拉住他的手上迟疑了几秒。
才开口:“怎么了?”
鹿梨想起自己还在小琴房旁边藏了把钥匙,兴奋地拉住江绎,得意地卖了个关子:“你没有……但我有啊!”
鹿梨是说做就做的类型,她拉着江绎往外走,步子一跳一跳的,看得出来心情很好,但身后的人停住了脚步,她扭头,心情颇好地叫道:“小绎哥哥不打算陪我去吗?”
江绎没什么表情,但很明显是答应了:“我拿个东西。”
鹿梨就看着江绎在衣柜里拿了件运动服的外套。
“不是吧,江小绎,现在才八月,你出门就穿这么多了。这么年轻就怕冷?你这样不行啊。”
江绎似乎没在意鹿梨的称呼又变成了江小绎,只是把拿在手上的外套往鹿梨头上一罩,“给你的。”
给她的?
她不冷啊。
鹿梨觉得江绎今天的反应有点奇怪,她纳闷地把外套扯下来,塞回江绎怀里:“我不冷。”
青城的夏天夜里比起明城来说冷上许多,但鹿梨体寒怕热,八月的天身上恨不得只穿一件吊带的小短裙,即使是简单舒适的睡衣,也是两根吊带的模样,细细的。莹白的灯光细碎散下来,锁骨弧度自然优美,泛着些闪。
江绎潋滟的桃花眸状似无意地在冷白锁骨处停留了片刻,旋即移开视线,用怀里的外套挡住,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觉得你冷。”
第十二章 “我有不答应你吗?”……
抗议无效后,鹿梨认命地穿着江绎的外套拉着江绎往外走。
与其说拉,不如说是拽着江绎的衣角走。
小琴房在银杏树林的尽头,夜里穿过银杏树林,对于鹿梨来说一个人做不到,这也是鹿梨拉上江绎的原因。
鹿梨腿伤还没大好,又胡乱冲,江绎只能背着鹿梨,夜里路看不清,不只要找路还要顾着鹿梨的伤口,他突然有点后悔答应鹿梨。
“你倒是看看路。”
“我不是怕嘛?”鹿梨的音色很清透,说话软软糯糯的,现在还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听起来格外入耳。
和唱歌时是截然不同的。明明只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孩,唱歌时却能表现出保护全世界的勇气。
江绎怔了会,想起前几天池屿让他重新作曲的事。
从小在爷爷的压迫下,他也以为他会沿着音乐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但他骨子里全是对传统的反叛,又怎么可能会像爷爷期待的那样,做一个享誉世界的钢琴家。
离琴房越近,鹿梨越能感觉到江绎的情绪不太高。
但她不敢提,只好像往常一样无缘无故挑江绎的错。
“往右一点,我把钥匙埋那个方向了。”
“不是这,再右一点。”
“再提要求我就把你丢在这。”江绎冷冷提醒道。
鹿梨怂怂地哦了一声,“不提了。”
“江小绎。”
“嗯?”江绎发现今天晚上的鹿梨话格外得多,但他还是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说过了十年了,钢琴会不会坏了?”
提到钢琴,江绎的声音明显低了些,有点漫不经心:“也许吧。”
因为聊天,银杏树林的小路也好似很短很短,没过多久,隐在树林尽头的小木屋就露了出来。
小木屋门口还开着灯,昏黄的灯光晕得格外朦胧。
鹿梨找了钥匙开了门,小木屋里头的电力设施都还能用,借着门口的光开了灯,小木屋里头摆设如初,连同施坦威立式钢琴上都看不到一点灰尘。
看样子是有人定期过来打理,没让这架贵得离谱的钢琴报废。
无论过了多久,终究有人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小天地。
……
鹿梨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兴奋地拉着江绎来到钢琴边:“我想听《梦中的婚礼》!”
“想听自己弹。”
江绎没有理会,挑了个地方坐下看她,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鹿梨兴致被浇了个透心凉。
小时候江绎因为音乐天赋而大放异彩的时候,鹿梨就仗着哥哥母亲的宠爱把所有的爱好试了个遍,其中当然包括钢琴。
不过好像是上帝把音乐天赋都给江绎了,鹿梨的钢琴一直是短板,弹一首曲子总要出现几个失误。偏偏见证者每次都是江绎。
“自己弹就自己弹。”
想让江绎弹是没有希望了,鹿梨翻开琴盖,坐下,循着记忆断断续续弹出一段旋律。
江绎像个没有感情的检查机器,坐在一旁出声提醒:“弹错了三个音。”
江绎越提醒鹿梨就越想起自己被江绎支配的小时候,一首《梦中的婚礼》活脱脱弹成了决战紫禁城之巅。
简直就是对施坦威钢琴的不尊重,不过现场没有观众,鹿梨弹了一段就累了,认清自己不是弹钢琴这块料,不想再和江绎较劲。
琴声突然停了下来,江绎看向鹿梨:“不弹了?”
鹿梨苦着脸:“不想长大了还被你批评。”
因为鹿梨的示弱,江绎似是笑了,眉眼舒展开,再没有刚到琴房时的压抑。
他在鹿梨身边坐下,侧头看向她笑,上挑的桃花眼含了笑意:“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鹿梨应:“你不也是。我以为你变了。其实你还是那个讨人厌的江小绎。”
“是就是吧。”
江绎收回视线,把手搭在琴键上。
终究还是给她弹了首《梦中的婚礼》。
鹿梨看着江绎的手走神了一会。
那本应该是双钢琴家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指在琴键上翻飞,连同落下的弧度都流畅优美。
让人不由可惜。
鹿梨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江绎,你为什么不碰音乐了。你明明很有天赋的。”至少比她是有天赋的。
她拼命想要摘到的星星也许江绎伸伸手就能够到了。
“比我有天赋的人太多了,”江绎表情滞了一下,很快回归平静,“不缺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