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宠溺(28)
陆行川平时不太见他这样,立刻就有点不祥的预感:“有事?”
“我听季铭时说,你在给他表妹当家教,就是当年被人拐走的那个女孩。”
陆行川默了片刻,承认:“是。”
季铭时是初歆的表哥,又和沈砚是好兄弟,他不意外他们会说起这件事。
“你上次怎么不说?”沈砚真心实意地表示,“我如果知道是她,保证就忍住不打击你了。”
“……”
“现在情况怎么样?”
陆行川半天没有答话。
最后说:“她很聪明。”
“你竟然也会夸人聪明?难道那小姑娘也是个天才?”
“她是生存的天才。”
“怎么讲?”
“比如,她可以凭本能识别出别人每一丝最细微的负面情绪。”
陆行川像在做不带感情的科学分析,一句句说下去。
“……被人虐待的时候,她有一套办法能把自己受的伤害降到最低。”
“……还有,她可以在崭新的环境里生存整整一个月,没让任何人发现她其实根本语言不通。甚至只靠自己每天默默观察,就学会和别人交流。”
沈砚默然一段时间后,怀着复杂的心情同意:“她是天才。”
“可是,”陆行川又静静道,“她本来可以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长大,这辈子都用不到这些天赋。”
沈砚无言。
陆行川淡若琉璃的眼底看不出情绪,只剩一片寂寞的虚无,遮掩在绵密微垂的眼睫之下。
他蓦然开口:“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我——”
“小川!”沈砚忍不住打断他,“那不是你的错。以你那时候的情况,什么都做不了。”
陆行川没有反驳他。
总之,如今结果已经是这样,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好在,现在他终于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
任何人都不能再从他手里夺去。
*
晚上,陆行川再到季家的时候,季驰还没有回来。
这次他重点给初歆讲了拼音的拼读。
这部分内容不能完全靠死记硬背,陆行川一开始不免有些担心,但事实证明,初歆的学习能力的确不差。
到晚上快结束的时候,他随便拿给她一个拼音,她已经可以靠自己拼读出来了。
对于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十四岁孩子来说,会拼读拼音都只是再基础不过的能力。
没什么了不起。
但初歆和他们不同的是,她有生以来,只学了这一天时间。
时候已经不早,陆行川没有再硬塞给她更多内容,让她早点休息,明天上午再继续。
只是他宣布完下课之后,就发现女孩迟疑地望向他,似乎欲言又止。
他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开口,手探进口袋,拿出录音笔,关掉。
平静告诉她:“后面的话不会被录进去,你说吧。”
初歆两眼望着他,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
“……为什么?”
陆行川:“什么为什么?”
初歆又抿了抿唇,才说:“你,那天,晚上,也,没睡。”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陆行川听懂了。
是他看见这边书房里亮着灯,因而猜测她整夜没睡的那天晚上。
——他能看见灯亮着,自然他自己也得是醒着的。
陆行川没想到她会事后又想起来问他这个,不过也只是不慌不忙地解释:“我有时候晚上会失眠——失眠,就是睡不着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失眠……
他最后选择说:“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习惯。”
初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又盯在他脸上看了半天。
暖黄色的灯光笼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在初歆眼里,他“散发”的光芒似乎也比平时温暖了些。
只是眉眼间清冷依旧,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也淡定得一如既往,毫无破绽。
初歆没继续追问他这件事,但她再问出下一个问题的时候,糯软的嗓音听起来额外清晰而坚持。
是一定要知道答案的口气。
“你,怎么,知道,反问句?”
“……”
那天初歆到实验六中参加入学测试,第一个问题是有关反问句的,陈校长给她读了题,她想了半个小时,却还是答不出来。
后来,陆行川到她家里来给她上第一节 课,就问了她这个问题:“什么是反问句?”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还有,他宁愿在大门口站整整一个小时,也要来给她上那节课。
……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教她,却说不要钱。
为什么呢?
陆行川在她接连的发问下,有些猝不及防。
他淡定的外壳终于被敲开了一丝裂缝。
初歆问他的这些,全都有理有据。他没有刻意去掩饰这些破绽,是因为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茫然懵懂的女孩,竟然如此心细如发,能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关联。
果然是“轻敌”致败。
这时候他本来还是可以编个借口应付过去的,但整个心神被初歆大眼睛里真诚的光芒围困,他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谎言。
她这样的眼神,每一次,都会让他受不了……
他不回答,就等于默认了两人之间都心知肚明的那个答案。
他当时一直都藏在那个隔间里面。
并不是像陈校长解释的那样,他只是碰巧在那时候进门,然后被跑回来的她撞见。
事实是,他始终都在,在默默观察她的表现。
一段漫长的沉寂之后。
初歆微微咬唇,乌黑明润的大眼睛无比认真,定格在他脸上。
最后问他:“为什么,躲起来?”
在所有这些问题背后,她真正想问的,其实是——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第21章 失控二十一箭 被她哄了
陆行川想起来那句话。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他那些行为,看起来的确不算很正常。
尤其是,这种隐身幕后的监视, 无论出于好意恶意,一般人都不会喜欢的。
甚至, 会让人觉得……很变态。
她向他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分。
他垂下眼帘,静静思索片刻, 然后似乎很淡定地承认:“有件事情我一直在瞒着你。”
初歆仰头望他,等他说下去。
那句话涌上舌尖,陆行川就要开口的时候,忽然又迟疑了。
某种不确定的感觉在他心口回荡, 近乎是……恐慌的。
——他不知道她听完以后, 会是什么反应。
还愿不愿意再见到他。
什么反应,其实他都可以认了。
只是,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
他要教她学会识字, 教她学会在现代社会中生存所必备的基础知识。
如果现在被她讨厌的话, 往后的事情就会很难办了。
他终究是……不太敢赌。
在他欲言又止的时候,初歆大眼睛始终打量在他脸上。
她对于人的负面情绪总是格外敏感的——每一种负面情绪。
可这次识别出来的时候,她却有点不确定了, 因为在她眼里,这应该是不会发生的吧?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声:“你……害怕?”
软糯天真的嗓音突如其来,让陆行川一时怔愣。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已经证实了初歆的猜想。
他, 真的是,害怕。
虽然她还是很不可思议他竟然也会害怕,但这时候更多的是感到着急——她最知道了, 害怕的滋味是很难受的。
以前她经常都会感觉害怕,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可那种难受还是不会减轻一点。
好像背后随时有个人看着,而那人手里的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她不想让他也那么难受。
而她发现,他害怕的……好像就是她刚才提的那个问题。
她完全不懂这有什么可害怕,但马上抢先表示:“我,不问了。”
抿了抿唇,又小小声吐出回家她以来经常听见的那两个字。
“不怕。”
女孩的音色,棉花糖一般绵软乖巧。
陆行川脊柱一绷,不知作何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
她这样的安抚,就像是在……哄他。
他已经很多年没被人哄过了。
哪怕是他的亲生母亲沈女士,知道他从小就不好这口,也尽量不会加以勉强。
陆行川有生以来,这还是头一回,被这样一只比自己弱小许多倍的生物给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