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他折腰(69)
“不想让人撵你,就不要随随便便登别人家的门。”
乔夏的眼泪唰地流下来。
沈岁和也没管。
他只是上前拉着曾雪仪,“跟我去书房。”
临走前,他吩咐曾嘉柔,“照顾好你表嫂。”
曾嘉柔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拼命点头。
但沈岁和看向江攸宁的时候,她脸上一直挂着笑。
轻蔑地、不屑地笑。
-
寂静的书房里。
沈岁和跟曾雪仪对峙了很久,都等着对方率先开口。
终是沈岁和先开了口,“你到底要我多难堪?你让江攸宁怎么想?”
曾雪仪盯着他看了很久,她缓缓开口,“我管她怎么想!”
“沈岁和,你变了。都怪江攸宁,都是她让你变了!”
“我当初就不应该松口,让你娶她。”
一字一句,她声音愈来愈高。
“沈岁和,她配不上你。”
“她配不上,这么完美的你!”
“我要让你成为我的骄傲,你不能娶一个跛子!”
曾雪仪的眼睛猩红,她化着精致的妆,但眼泪流过她的脸颊,衬得她的妆也有几分廉价。
她字字句句,声嘶力竭。
一字一句都戳在了沈岁和的心尖上。
但他只是站在那儿,良久之后,他平静地开口,“是我,配不上她。”
“妈。”沈岁和勾着笑喊她,但这笑有些瘆人,看了莫名让人脊背生寒。
“你忘了么?”沈岁和缓缓道:“我姓沈,不姓曾。”
“曾家人的体面,从来不属于我。只要我身上还留着沈家人的血,我就永远姓沈。”
“就算江攸宁是半身不遂坐轮椅,也是我沈岁和配不上她。”
“这些事情,难道也要我提醒……”
话音未落,啪的一巴掌落在了沈岁和的脸上。
曾雪仪的手还悬在空中,微微颤抖。
第30章 Chapter 30 姑妈吞安眠药……
沈岁和姓沈, 不姓曾。
他的父亲只是一个货车司机,不是北城名流。
他自幼生活的地方狭小、逼仄、透不过气,他不止有曾寒山这一门亲戚, 他更多的亲戚在乡下, 不是来到北城, 从不跟他们联系就能改变掉这点。
但曾雪仪忘了。
或许说,是她想忘。
当不愿提及的事情被沈岁和如此血淋淋地说出来的时候,曾雪仪只觉得愤怒。
但那一巴掌狠狠甩在沈岁和脸上的时候,她又有些害怕。
沈岁和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他不是三五岁, 不乖可以罚的年纪。
他已经立业、成家, 是个自由的成年人。
但——无论他多大, 他都是自己的孩子。
曾雪仪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缓缓把自己的手放下来。
书房内一派寂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沈岁和, 你姓的也只有你父亲的那个沈。”曾雪仪说:“不是他们任何人的沈。你怎么就比别人低一等了?”
“我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低。”沈岁和的声音收得很内敛,舌尖儿传来刺痛的感觉, 嘴巴里弥漫着血锈味, 他字字铿锵, “无论我父亲扫大街,还是去养猪,我都不觉得我低。”
“这个世界从不以职业论高低。”他看向曾雪仪,“真正让我低的,是你的评判标准,是你把我放在了那个维度上, 所以我用事实告诉你,真正低的人是我,不是江攸宁。”
他尽量让自己克制、冷静。
但那一巴掌挥在脸上的时候, 他无法说服自己冷静。
毋庸置疑,曾雪仪自幼对他严厉。
他见过曾雪仪最声嘶力竭的模样,也见过她愤世嫉俗的样子,她所有的残忍、不堪都留给了他,但她所有的爱和希望也都给了他。
父亲去世那年,曾雪仪不止一次想要自杀。
那一年他七岁,医院成了他第二个家。
他也不知道曾雪仪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声嘶力竭。
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开始,他的家翻天覆地。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成为过一个正常人,所有的一切都要以曾雪仪的判断标准来,以她那“世俗”到极致的目光来。
他从未快乐过。
从未为自己活过。
很多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那根线一直拽在曾雪仪的手中。
所以曾雪仪让他结婚,他就得结。
无论他有多么不愿意,唯一能够抉择的就是选一个自己比较中意的人。
曾雪仪给他画了一块地,在这块地里,他是自由的。
但他永远都不可能出了那块地。
“你哪里低?”曾雪仪质问道:“你的外公创造了最优秀的国际品牌,是人人称赞的良心企业家,我曾家哪里低?!”
“可我姓沈。”沈岁和语气平静,重申了一遍,“不姓曾。”
“我不会去继承曾家的公司,更不会因为舅舅对我好就得寸进尺。你是曾家的女儿,但你也不要忘了,你是跟外公外婆断绝关系的女儿!”
曾雪仪盯着他,咬牙切齿道:“沈!岁!和!”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回来?如果我一个人,就算你爸死了,我死在外面都不会回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回来!我想让你能被人看得起!”
沈岁和沉默。
他只是盯着曾雪仪看,眼尾泛着红,脸颊上已经开始泛起了指头印儿。
良久之后,曾雪仪的眼泪落下来,她声音颤抖:“沈岁和,你是妈妈的骄傲啊。”
“别人怎么说妈妈都无所谓,但唯独你。”
“你不能这么说!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早死掉了。”
“我这么多年就没为自己活过,你读书我去陪读,我自己省吃俭用也要给你用最好的,我从来没亏待过你一分,就是为了让你没有污点!”
“那个跛子现在就是你的污点!我无数次后悔 ,当初要是不松口就好了,为什么会答应,让你娶那个跛子!”
曾雪仪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字字诛心。
沈岁和心灰意冷。
她字字句句的为了你,字字句句的那个跛子。
她从来没有真正的为他想过。
想的从来都是自己罢了。
“如果一切都是为了我。”沈岁和说:“那从今往后,你为自己活吧。”
“我的生活,你别再插手。我结婚了,有妻子,跟以前不一样。”沈岁和说:“你如果真的为了我,就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是三岁小孩,离不了娘。”
沈岁和的声线清冷,“有些事情,你真的太过分了。”
江攸宁的精神状态本就不好,曾雪仪这样的行为分明是挑衅。
她字字句句的跛子,叫得江攸宁如何想?
江攸宁本就对那场车祸耿耿于怀,听着这些话,看着乔夏,她在这个家里该如何自处?
沈岁和第一次跟曾雪仪说这些话。
说得时候他浑身都在颤抖,他原来以为曾雪仪好歹要体面,会顾全大局。
虽不喜江攸宁,但也不会对江攸宁有过多伤害。
大不了他少带江攸宁回几次家就好,不喜欢就少见面。
可他今天才发现,曾雪仪快要魔怔了。
她立志将自己雕刻成为一个完美的艺术品,而江攸宁使他残缺。
她听不进去所有人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要沈岁和步步让,她必然步步进。
今天能带着乔夏登门入室,明天就敢拿着户口本去找江攸宁办离婚。
沈岁和说完之后便往外走。
曾雪仪喊他,“你离不离婚?!”
沈岁和的手握在门把手上,语气坚定:“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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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岁和独自一人从书房里出来,最醒目的便是脸上那道巴掌印,宛若五指山。
曾雪仪自幼打沈岁和就没收过劲,当时更是在气头上,力道很重。
经过十几分钟的发酵,沈岁和的半边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他一出门,大家都噤若寒蝉。
面面相觑之后看向他,沈岁和语气平淡,状似无事发生,“舅舅舅妈,今天先走了,改天我再带攸宁来。”
“哦哦。”曾寒山最先反应过来,“你们先走。”
这团圆年,注定是没办法过。
任谁也不可能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还能再笑着寒暄吃团圆饭。
曾嘉煦刚好从外边进来,扫了眼众人道:“我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