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芒沙砾(15)

乔柚看过去:“对对对,就是他们,气人——你怎么知道的?”

“瞎猜的,我记得坐在你附近的就这几个,”他好心替她回忆,“也不知道谁今天早上连笔都能忘带,还要从我这里借笔,借就算了,还要我亲自给你送到考场去。”

她噎了下,咕哝:“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反正你当时上楼正好经过,那不是顺路送送嘛……”

这个话题很快过去,第二天早上,他在去自己考场之前,又先去了乔柚那里。

少女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眼便能找到。

“我今天带笔了!”她骄傲地亮出自己小巧的笔袋。

“那就好,”他半趴在窗台边,望向坐在她后面的男生,“不然我还担心你不够笔来写小纸条,要偷别人的才行。”

那个男生一僵,似乎打了个冷战,飞快地埋下头不再关注这边。

嘴巴里单词都背乱了。

江见疏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但是后来乔柚说,他当时的神情有些可怕,还说:“我还怀疑了一下来的是不是江临舟呢,学长你生气的时候简直跟他一模一样,冷冰冰的。”

他顿了顿,缓道:“我们本来就是双胞胎。”

“不一样,”少女认真地说,“双胞胎也是不一样的。”

期中考试正好在周五结束,那天傍晚云层没入红霞,与校园里的枫树连成一片,天空似有火在烧。

舌尖无端地发苦,江见疏只回了句:“是吗。”

她说感谢他替她出气,买了杯圣代,向服务员要了两个勺,慷慨道:“为了表达我的谢意,学长,你一半我一半。”

他觉得好笑:“你这感谢的方式挺别致,自己还得享受一半。”

“我这是为你着想呢,”她振振有词,“天气凉了少吃点冰的,我这是替你分担。”

“你也可以不买这个。”

“我想吃嘛。”

“……”

她是老师最喜欢的乖学生,听话、懂事、文静。

可他总能看到她叛逆、狡黠、飞扬的模样。

江见疏不喜甜食,在她闪烁期待的注视下,还是挖了一勺冰激凌。

甜。

舌尖那莫名其妙的苦味都被冲淡了。

……

“这种天气还有卖冰激凌的啊?”

不同于少女时期的声音拉回江见疏的思绪,乔柚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走到柜台前。

“天气凉了,少吃点冰的。”江见疏说。

“我想吃嘛。”

她说完,飞快地挑了两种口味:“要香芋和抹茶的。”

丝丝寒气从两个冰激凌球上冒出来,乔柚只要了一个勺子。

她挖了一块递到他嘴边,江见疏微怔,喉结滚了滚,低头吃掉。

乔柚满怀期待:“好吃吗?”

“甜。”他说。

第11章 瑰芒沙砾 “你今天和阿舟见面了?”……

采访报道出来后,舆论又一次炸锅。

赵松冉的报道写得很客观,但看的人不这么觉得,他们愤怒地说着“我们不关心凶手的苦衷,我们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死”,对文章铺天盖地地抨击。

赵松冉对此习以为常:“不用理会。”

乔柚本以为一时的舆论很快能平息,行凶者落网后便是等待取证判决。

但是她没想到行凶者父母还会找上门来。

江临舟的采访以文章专刊和视频的形式发布,视频出来后她还被杭巧拉着看了遍。杭巧边看边说:“柚子,你觉不觉得江大律师满脸写着‘禁欲’俩字?”

乔柚:“你这意思是想要我垂涎我老公的哥哥吗?”

杭巧差点把这茬忘了:“抱歉抱歉……”

小姑娘端详着视频里的男人,啧啧感叹:“那柚子你老公岂不是跟江律师长得挺像?艳福不浅。”

乔柚点头:“确实。”

宋酒也发来消息说:【柚子!我看到琳琳的采访了,你们报社采访做得好棒,把琳琳拍得真好看!】

乔柚觉得她的重点应该是最后半句。

宋酒:【对了,你后天有空吗,应该是不上班的吧?我们去逛街啊,上次不是说要给琳琳和江见疏选生日礼物来着。】

乔柚回答好,两人迅速敲定了时间。

进入11月后更冷了,距离这对兄弟的生日还有半个月。

江见疏没提过这茬,乔柚觉得他要么是不在意,要么是太忙了根本无暇顾及。也不知道15号那天他是上班还是休息。

中午下班,乔柚和杭巧一起去吃饭。

就在两人刚回到写字楼下时,一道人影从旁边扑过来:“记者,是你吧?就是你上次来我们家采访过的!”

杭巧吓了一跳,乔柚也没好到哪去,但她很快看清了来人的脸,是之前采访过的小学凶杀案的凶手母亲。

她仿佛苍老了很多,面色憔悴,脸上有几处淤青,双眼显现出某种病态的癫狂。

“是你!我认得你,”她紧紧抓着乔柚,“就是你们写的报道害我儿子,害我们家!缺德!无良媒体!”

尽管隔着衣服,乔柚的手臂仍然被她抓得生疼:“请你松手!”

杭巧也过来拉她:“你干什么!”

女人状若疯癫,力气出其的大,不仅将杭巧推开,还拽着乔柚往马路中央走,口中不停地骂着“害人精”、“无良媒体”之类的词。

保安见状不对,从写字楼里跑出来,喝止道:“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挣扎间乔柚半个身子已经被推到马路上,车来车往,顿时鸣笛声四起。她奋力挣扎,脱离桎梏的瞬间,控制不住地往后踉跄了一下。

手背传来尖锐的刮痛。

忽然小臂一紧,有人把她拽回了人行道。

而那位疯狂的母亲还想扑上来,被保安及时按住。

乔柚抬头看向拉她的人,愣了愣:“谢谢。”

江临舟往后退半步,和她拉开适当的距离:“没事?”

她摇了摇头。

“无良媒体!你们的报道害我儿子被人骂、害我们一家都抬不起头,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女人用尖锐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控诉,突然,她看见了江临舟。

“你是那个律师对不对?我看了报纸,你很厉害对不对?你要为我儿子伸冤!多少钱我都可以出,只要你为我儿子辩护!”她哭起来,“我儿子还年轻啊!他不能死——”

过路的行人投来各种各样的注目,乔柚看着这个疯子一样的母亲,只觉得可恨可笑又可悲。

从那天的采访,到今天的“报复”,她一直在怪别人。怪辞退儿子的公司、怪与儿子分手的姑娘、怪扒着儿子不放的狐朋狗友、怪没能阻止儿子的小学保安。

一切错误皆由他们起。

她的儿子是这世间最单纯善良、老实好欺负的孩子。

她的儿子必须是这世间最单纯善良、老实好欺负的孩子。

不然的话,她如何成为一个无辜的母亲?

手背的疼痛沿着神经一路往上,连带头上几乎已经痊愈的伤都在发涨。

“是啊,你的儿子还很年轻,”乔柚说,“可他们也很年轻。”

学生、老师、保安。

哪个不比他无辜。

-

乔柚手背上的伤是挣脱时被抓伤的,长长的三条血痕拖曳在皮肤上,触目惊心。

杭巧边给她处理伤口边愤愤不平,倒把乔柚给逗乐了。

“伤怎么样?”江临舟敲了敲茶水间的门,走进来问。

“还好,”渗出来的血已经用碘伏擦干净,只不过伤口太长,创可贴贴不过来,杭巧便用纱布替她缠了几圈,“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临舟简略道:“谈工作。”

杭巧一个激灵:“对了,上次咱们采访江律师回来后,我听赵姐说,老杜想在报纸上办个法律板块。不过老杜这人经常搞这种奇思妙想,没几个是落实了的,我还以为这次也是说说而已……”她看向江临舟,“所以我们报社这次是要跟天麒合作吗?”

江临舟的回答很理智:“抱歉,这个问题或许问你们社长更合适。”

杭巧也意识到向对方询问这些有些逾越,悻悻地拍拍嘴巴,合上药箱:“我去放药箱。”

乔柚起身想去给他倒杯水,却被抢先了。

江临舟将水杯推到她面前,顺口问:“记忆恢复多少了?”

“没多少,就零零散散想起过一点高中的事情,”她只好又坐回去,迟疑了一下,“你和江见疏……感情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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