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光呆不下去了，也哭不下去了。
她哭得有点久，还有点抽抽。据说有一门职业叫哭丧，5分钟50起价，她想，凭她这专业劲，胡红英要是不给她吃喝了，她搞不好立刻就能变身万元户。
哭了一场，周雪光舒服多了，这才发现肚子饿了。
周雪光买了一个汉堡包，一边走一边吃，偶然转头看玻璃的时候，她被自己的吃相吓到了，怎么形容呢，就是看上去很像是吃饱了饭去做一票大的，或者是吃饱了饭去结果她自己。
回到家的时候，胡红英正坐在沙发上绕毛线球，钟叔叔给她撑着毛线。
她哭得有点狠，眼皮浮肿鼻头发红，胡红英一愣，跟着她走了两步，在她背后略带点赔小心地问，“要不要给你蒸个水蒸蛋？”
胡红英不会道歉，或者说，整个中国都很少有家长向孩子道歉的，心怀歉意的时候，做个饭，问你吃不吃，这就是在弥补，在表达歉意，在表示想要和好。
周雪光点点头，胡红英就高兴地去厨房忙活了，钟叔叔要进去帮忙，被她给推了出去。
水蒸蛋对周雪光有特殊意义，小时候，每当她生病了，受伤了，受委屈了，胡红英就会蒸上一碗水蒸蛋，一碗滑滑嫩嫩的水蒸蛋吃下去，仿佛所有的伤痛都治愈了。
周雪光在浴室里用热毛巾擦手擦脸，收拾好出去的时候，就见胡红英在厨房门口不住往外张望，想催她又忍住，不催她，又怕她不来吃。
胡红英把水蒸蛋端到周雪光面前，又叫钟叔叔，“里面还有一碗，你端出来给小乐吃。”
说完，她像是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似的，又坐到了沙发上绕毛线。只是并不专心，毛线绕得歪七扭八的，时不时还要抬头看她吃得香不香。
直到周雪光吃完了一整碗水蒸蛋，又把碗勺清洗干净，胡红英才像完成了人生大事一样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难过
吃过鸡蛋羹，周雪光就坐到书桌前开始写作业，一整个白天她都有些魂不守舍，课听得不是很认真，此刻要补回来。
胡红英敲门进来的时候，周雪光有些诧异，她以为所有想说的话，都在那碗鸡蛋羹里了。
胡红英坐到周雪光的床边，有点不自在地撸撸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周雪光的床上有一只脱毛掉色的兔子玩偶，是小时候她爸爸买给她的，书桌靠床的这边有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相框常被擦拭，一点灰尘都没有。
胡红英心头有点酸，她女儿小小年纪就先后没了爸爸和好朋友，她又长情，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回来了，不能怪她。
周雪光等了一会没等到她妈妈说话，偏头一看，她妈妈好像在出神，她也就没打扰她，继续把数学书看完。
胡红英想了一会儿，又去看周雪光，女儿也一年一年长大了，有的地方变了，她不认识了，有的地方还像从前，咬笔头的坏习惯，说了多少次也改不了，为了咬笔头和写字慢的毛病，她以前没少吼她。
不吼不行啊，那么多作业，不催要做到什么时候？速度提不上来，高考时间不够用要怎么办？
高考啊，一切都是因为高考啊。
胡红英的心思转了又转，往常周雪光认真学习的时候，她是不打扰她的。但现在，她又不想在她空下来，认真听她说话的时候说。
想到这里，胡红英失笑，以前啊，要是周雪光不听她说话，她早就火了。或许，她也拿不准这话周雪光要不要听吧。
“书上说，士之耽兮犹可说矣，女之耽兮不可说矣。”周雪光的笔停下来了，胡红英盯着相框，接着说完，“古人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周雪光也盯着相框，母女俩没有任何目光接触，却仿佛在相框上看到了彼此。
“妈妈，你放心。”
放心什么呢？周雪光没保证任何事，胡红英却松了一口气，孩子都知道，都知道。
胡红英抬起手，犹豫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想要你多信任我一点。”
在胡红英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周雪光说。
周雪光受不了胡红英的温柔，或者说，她受不了任何人的温柔，只要有一点点温柔，一点点爱，她就想要回馈过去。所以，在胡红英的手掌落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敞开了一点，忍不住说了心里话。
说心里话不是一件容易事，尤其在表达想要的时候，如果是以往，如果没有钟叔叔，恐怕胡红英早就跳脚，把这句话当成是指责，然后暴怒，呵斥她早恋还有理了，别人还不能批评了？
但不是的，不是指责，就只是想要多一点的信任，想要胡红英相信她，她真的心里有数。
还好，爱让胡红英变得温柔，温柔让胡红英对周雪光更包容，更有耐心，更愿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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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周雪光来说，在傅骢对她的搬走一无所觉的时候，有些心思就已经死了。在他的世界里，她也许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或许她能因为发小的身份多得一点照顾，但也仅止于此了。
周一升旗仪式结束后，汤媛雀跃着来到周雪光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怎么了，不开心啊？”
校园里的女生们总喜欢挽着胳膊走路，周雪光很少挽别人胳膊，也很少被人挽胳膊，她被这象征着女孩间亲密的动作弄得一愣，然后又有点暖。
早上她到教室的时候，数学课代表站在讲台上收试卷，让后面的同学从后往前收。她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把试卷掏出来，本想最后自己上去交给课代表，没想到王娟娟却站在她旁边等她，自从月考过后，王娟娟就再也没和她说过话，这种情况，她通常是忽略她，让她自己交上去的。
周雪光被她的善意弄得一愣，不知怎的，就联系到了傅骢身上，忽然之间她就明白了，她被傅骢当无关紧要的人看待，周雪光也被傅骢当无关紧要的人看待，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要惺惺相惜。
周雪光有点不舒服，她不是觉得王娟娟比不上她在傅骢心里的地位。既然当初头也不回地选择了和何雪兮坐同桌，这时候也该继续头也不回。周雪光不喜欢她的善意，那显得周雪光很可怜。
汤媛不用她接话，一个人也能把话说下去，“因为和傅骢分开不开心啊，你不用不开心啊，你想啊，老师把你们调开，不正说明你俩有什么吗，这是官方认证啊。”
周雪光无言以对，汤媛的脑子就是不一般，任何丧事她都能喜办。
“没什么，你有什么事吗？”
汤媛一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说：“上次我不是跟你说那个男神嘛，我打听到了，他叫江行止，是（5）班的班长，还是学生会的。你也知道卫生都是由学生会负责检查的，所以，以后排自行车的工作，就由我来替你做。”
（3）班的值日分两种，住校生打扫教室和一部分公共区域，走读生负责把自行车排放整齐。所有的卫生情况由学生会同学负责检查，汤媛为的就是在等待检查的时候，看一眼江行止。
“以后天气可越来越冷了，而且江行止也不是次次都被安排去检查自行车停放，你确定要为了这一眼，在寒风里干等？”
“一看你就没有等过人，当你等一个很想很想见的人的时候，空气都是甜的。”汤媛定定地看着前方，脸上写满了欢喜。
周雪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堆背影都在往前走，根本分辨不出她在看哪个。又或者，一眼分辨出背影，是暗恋的人独有的能力。
周雪光很羡慕她的大方，她也喜欢一个人，可她不敢承认，更不敢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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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老师程式化地教完三步上篮的动作要领之后，就很体贴地放大家自由活动了。天气越来越冷，女生们都躲到体育馆避风去了。
周雪光没有去体育馆，女生聚集在一起难免要八卦，王娟娟能看得出来，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她阻止不了她们八卦，但她可以不听。
如果按照汤媛的思路想，捕风捉影的八卦传两天也就烟消云散了，能在大家的口中持续传播的八卦，那一定是有事实依据的，这就说明，他们的确不一样，她该高兴。
周雪光没有汤媛那么勇敢，她好面子，她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欲望，就怕最后得不到的时候被笑话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