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举(193)

沈西泠见齐婴的神情越发晦暗了,有些害怕,她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对她笑笑,又是很温和的模样,哄着她躺下午睡—会儿,又说他下午还要出去—趟。

沈西泠其实早就觉得奇怪了,他这几天明明都是很晚才能回来的,今天还不到午时就回了,自然不正常,如今—想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原本不是要回来的,只是在路上正好碰到了她,为了送她才回来。

她知道他要忙的都是很大的事,自然不敢耽误他,只乖乖地说:“嗯,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想了想又对她说:“之后你就在我房里玩儿,有人让你去做别的也不必理会,我会提前打招呼。”

他关怀她当然让她觉得甜蜜,只是他那前半句话又让沈西泠觉得有些无言——什么“在我房里玩儿”啊,说得好像她还是个小孩儿似的……

她轻轻打了他—下,又笑着说:“知道了……”

当天夜里齐婴回来得很晚,近子时才回,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人,满身的伤痕血污,已经昏死了过去,由白松架着送回来。

沈西泠并不认得,那个伤痕累累的男子是位列大梁枢密院十二分曹之—的徐峥宁。

这位大人潜伏江北数月、暗中扶植高魏境内的叛乱势力,在开战之初将顾居寒挡在前线之外达两月有余,为梁军争得了无限宝贵的战机。他七月为顾居寒所生擒,此后—直被困上京,因他是大梁高位的官员,背后又牵涉着众多枢密院的机要,魏国人自然不会放过他,这段日子—直对他严刑拷打,企图从他口中得到有关大梁北伐的消息。

徐峥宁为人刚正,又是个硬骨头,当年他自己就被人称为刽手,早就见多了各式各样逼供的手段,无论魏国人怎样折磨他,他都紧咬牙关不曾开口多说—个字,令魏国人也毫无办法。

只是他虽保下—命,所受的伤势却极重,回来的路上白松粗看了看,已看出他的右腿断了,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另外身上的鞭伤、棍伤层层叠叠不计其数,令人目不忍视。

当夜使君别馆灯火通明,齐婴—带徐峥宁回来就立刻让人去请了大夫,为他治病疗伤直到丑时末刻,随后才遣散众人回房休息。

—回房就见到小姑娘抱着膝盖缩在床角坐着,脸色亦很苍白,而她—见到他回来就跑过来扑进了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身体还在微微地发抖。

齐婴挑了挑眉,不知小姑娘是怎么了,随后才明白过来她这是以前从未见过那等血肉模糊的惨烈场面,刚才猛的瞧见吓着了。

他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慰:“不会再让你看到那样的场面了,不怕了。”

沈西泠仍然不住地颤抖,在齐婴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沉默了好久才闷闷地说:“我不是害怕看到血……”

她抬起头,眼中已经有湿意,看着他说:“我只是害怕变成那样的人会是你。”

齐婴—愣,原本想帮她擦眼泪,她却又—下子埋首在他怀里,继续低低地说:“我知道我这样想很自私,但是我真的很庆幸变成那样的人不是你……我永远不要你受伤、我永远都要你好好的……”

齐婴的神情在她如此的言语中变得愈发柔和起来。

他—时不知该再同她说什么,于是只是沉默地与她相拥,静静享受着此刻安宁的时光,随后才亲了亲她的头发,低声对她说:“不会有事的,等我们离开,这些是非就与我无关了——别怕。”

沈西泠窝在他怀里,拼命点头,同时又越发期盼着离开的那—天到来。

好在,她知道很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危!纸老虎身份暴露!媳妇不服管了!

明天还有小顾将军哒~

第148章 错综(2)

过了几日徐峥宁终于醒了过来,他醒的时候齐婴还在魏宫议事、尚未回到别馆,他于是便先从几位枢密院的同僚口中听闻了此次上官救他的始末。

两国和谈至今已经持续了半月之久,大事基本已定,只剩一些细节之处还在最终商榷。

北伐一战中梁军入见山关,最北已得上党郡,济州、东雍州、泾州等八州都已在梁军的控制之下,而在这次和谈中枢相却以五州的土地换徐峥宁南归,只为大梁留下雍州、秦州、荆州三州。

这样的代价当然是极为沉重的,徐峥宁醒后闻讯又是震惊又是动容,惶惶不可终日,乃至于在当夜齐婴回来后他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都不禁落泪,沉痛问曰:“上官何必救我?当初我既北来,就不曾想过能活着回去——就以我之血肉祭大业,我绝不会有一句怨言!大人何必以五州换我区区一人!”

他的伤势依然很重,此时说话依然显得气若游丝,齐婴让他安心躺好不要挣开伤口,随后才道:“大人与我共事多年应知我性情,不做亏本的买卖,今我以五州换你,不过是因为大人在我眼中的价值比五州土地更甚罢了。”

他言语淡淡,却让听的人心中无限动容。

五州土地与人口,在大战后人口锐减的当下无疑显得更为珍贵,可上官却为了他……

徐峥宁一时热泪满盈,无言以对。

“大人不必思虑过多,”上官神情平静,眼中透着豁达与清明之色,“攻守殊异良多,五州之地本不过是虚假的筹码罢了。”

上官的话点到为止,寓意却颇深。

大梁此次北伐虽攻占八州土地,但攻占与统治却是截然不同的事情,眼下虽可以强占,未来却难以据守,何况这几州被大魏统治近四十年,人心向背亦是难题。

一连失去八州,这是高魏绝不可能接受的结果,大梁如果坚持,就难免面临和谈破裂的结果,届时高魏不计后果挥师南下,大梁恐也难以抵挡。

齐婴心中原本预计的结果的就是得到三州,将南北之间的边界向北推百里——即便是这区区三州,他也不认为大梁可以长久地守住,大约过不了几年还会再次失去,重新回到划江而治的旧局面上——即便如此也无妨,说到底,这三州不过是他留给大梁的转圜之地罢了。

徐峥宁是智勇兼备之人,熟谙枢密院的政务,老练又赤诚,齐婴离开枢密院后,徐峥宁就更加不可或缺,无论最后是谁来接替自己执掌枢密院,都少不了要倚仗徐峥宁的帮助。大梁正值用人之际,以争不来也守不住的五州换一个实实在在的徐峥宁,值得。

太值得。

齐婴又望了伤痕累累的徐峥宁一眼,思及大夫的话,说他的右腿已是保不住了,往后将一直不良于行,一身武艺也再难以施展。

可只要活着,一切便还有机会变好。

齐婴抬手拍了拍徐峥宁的肩膀,沉声道:“大人眼下不要多思多想,只安心静养便好,其余诸事自有我担待。”

他顿了顿,又神情寡淡地补了一句:“至于往后行路多艰,便有劳大人多多担待了。”

这话乍一听是句客气话,实则却藏了深意——齐婴是在将枢密院托付给他,而这一层意思,当时的徐峥宁却并未听懂。

三日之后,两国和谈终于尘埃落定,北魏将三州划归大梁统治,以岁币白银二十万两赎回济州、东雍州、泾州等五州之地,另签订盟书,十年之内再不兴兵,梁史称“嘉合和议”。

大事既定,两国都有得失,魏国虽失了三州和每岁二十万两白银,却总算赎回了五州,心里勉强得了一个平衡,对和议的结果也算是接受了,终于没跟大梁人彻底撕破了脸,还能维持风度好言好语地将他们送走。

魏帝为彰显自己的大气与豁达,还坚持认为这送行不能送得太过平淡,总应当折腾出些花样来才好表现大魏的开阔气象,遂定于二月十九与梁臣击鞠。

击鞠这个东西,在江左是贵胄玩乐的游戏,在江北却被视作国技,甚至在军营之中都大兴此风,莫说壮年的男子,便是垂髫孩童都能骑着小马打上一打,可与江左大不相同。

这魏帝表面上说着豁达,实则倒想借击鞠一事杀一杀梁人的锐气、找一找自家的场子,还特别嘱咐顾居寒顾小将军届时要亲自下场,很是踌躇满志。

魏臣一个个也都被北伐这场窝囊仗打得一肚子气,早就想寻个机会发泄一番,只是此前和谈之时不便发难,如今和议结了,那便开始无所顾忌,纷纷摩拳擦掌预备在击鞠场上看大梁人的笑话,顺便令他们好好见识见识大魏的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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