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然而深情(60)

东阳弘倒也不否认,“的确是有些怕。”

沈华英咧嘴一笑,“那东阳将军可要多注意一点,这人活在世上很多时候啊,越是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东阳弘本来还真怀疑沈华英藏了什么阴谋诡计,但听她这样说完反而放下了心,人通常越是绝望越是喜欢逞口舌之强。

所以他也笑了笑,说:“娘娘息怒,是微臣思虑不周了,过了这亭子就出了梁国的境内,此去经年,娘娘思怀故乡也是人之常情,那么就在这里休息半盏茶的功夫吧。”

话说了一堆,给的时间却是少得可怜。

沈华英别开头不再理会他。

东阳弘回头警示了负责护卫的两位宿卫军将领一眼,也立在亭子外面等着。

亭子里的静静的看着亭边的一株繁枝如盖的古枫,站在这条古老的驿道上,这株古枫的苍老更加重了几分,带着一身抖不落的古意,连零落在地上半腐的树叶也浸透了若有若无的幽深古老。

沈华英抬眸看了许久,忍不住回头去看来路,十二连城在连绵的山峦间若隐若现,看上去飘飘忽忽的,柔化成了一条细线。

沈华英忽而懂得了古往今来那些背井离乡的人的心情。

半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东阳弘在亭子外催促启程,“娘娘,山林风大天寒,还请保重贵体,移步车中。”

“走吧!”沈华英起身,抖落一襟自亭外飘进来的花瓣。

浩荡的车队重新开动,出了邙山。

再回头去看,邙山连绵的山峦在身后被截开,烂漫的千树梅花也没了踪影。

此去经年,此去经年。

第48章

北出十二连城四十里就是蛮荒无人的邙苍山地,这儿既不属于夏国,也不属于梁朝,连年冰雪,大风,酷暑,古来荒凉。

皇帝的目光从自己的脚尖开始,沿着地面向远处缓缓摸索,寒冷的地面上难得生出一些高大的植株,但一律都缀满了冰霜,本身的完全被掩盖住了,使得这些出奇顽强的生命如同泥石雕成的一样,非但没能给这块大地带来些许生机,反而更让人觉得天气的酷寒。

阳光很冷,一草一木都透着杀意,到处都是阴沉沉的,粗狂的冷风扑在人的脸上,就如同被人抓了一把冰冻的沙砾按在脸上摩擦,皮肤被撕裂的感觉萦绕心头,真实可感,挥之不远,呼之不近,慢慢凌虐着人的身心,把人逼至绝望的顶点。

不怪乎这里千百年来也无人居住。

这个时候,一骑快马从雪原穿过,掀动广袤雪野翻飞起漫天飞花,这片飞花一直逶迤摇曳道皇帝身后。

“报!启奏陛下,夏军已在五里外。”

皇帝的心忽的在风中猎猎作响起来,他转过身来看向将士们,万余名强健的将士全副三层衣甲,严装排开,几乎有横流万里的沧海之势,给人以顶天立地之感。

远处渐渐响起一阵马蹄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恰如百鼓齐鸣,而擂鼓的鼓槌下落得越来重,越来越急,鼓已经不是在鸣响,而是在欢呼。

那是回师的夏人军队。

虽然是撤退之师,但是他们在从梁国境内退出时,掠夺了大量的珍宝财物,这无疑大大的消退了他们败退的低落心情。

尤其是他们还“掠夺”来了梁朝最厉害的女人。

皇帝没有说话,以靳央为首的将士们都保持着安静,屏气敛息的注视着坡脚的动静,伴随着几声嘶鸣,那一排整齐的银甲士卒就蜿蜒闯进众人视野中。

皇帝这才说话。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诸位将士,去将夏人拿走的通通夺回来!”

“是!”

声音之后,战鼓紧接而起。

战鼓之后,山地东南角上突然响起震天动地的巨响,一块巨石从雪峰顶处轰隆隆翻滚而下,每转动一圈,就裹上一层厚厚的霜雪,所过之处显露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不一会儿就裹成了一个山丘大小的巨大雪团,山坡上的凸石悬冰碰上它,立即化为齑粉,四处飞溅。

大雪团又滚出三十几丈,被山坡上一块突出的大石峰齐中撞个正着,山体猛烈颤动,沙沙哗啦之声刺破长空,经久不息,石峰齐根折断,和雪峰相互裹挟着在山坡上滚动,声势宏大,近处山峰的积雪应声纷纷坠落,恍如云端之上突降百万雄兵,骑着骏马,振臂高呼,奔跑下来。

此地山障密集,山连山,山套山,山山交缠环绕,绵延千百里。

雪谷传音,分外清锐,顷刻之间,白沙漫天。从天空俯视,看到的是一片白色汪洋,波涛卷涌,层层叠叠。碎雪飞成一片白雾,把周围百万里天地遮没,变成一片浑浊。

如果从高看的话,会看见莽莽山峦间,由南至北的一线山峦间几乎在同时爆发了两场大雪崩,雪尘飞扬,就像两根天柱直冲云霄。

山石冰雪撞击崩裂,发出各种异声,在高山和天穹相接的细缝内,那响声震荡不停,就像是一条被触犯了逆鳞的巨龙,欲求挣开这一处狭缝而遨游九州,不断的扭动躯干触撞山巅的同时,还发出令山河失色的吟啸。

这只是皇帝和靳央伏击夏人的第一步,用两场雪崩,将夏军隔断为三部分。

时间和距离都把控得相当严密,第一,三部分是夏人的武装士卒,而第二部 分则是夏人运输财宝的部队及沈华英称做的车撵。

雪崩过后,十万梁军随即冲出。前一批士卒肩抗沙袋,后一批士卒手提雪水。

在前一批士卒将石沙倾洒在地上后,后一批士卒立即奔上去浇水。

天气极寒,滴水成冰。

不过片刻功夫,一道半丈高的,由冰沙筑成的防御墙就拔地而起。

“避开车撵,放箭!”

人怒吼,马嘶鸣。

遮天箭阵撕碎灰蒙的天穹。

夏军反应不及,后面的士兵眼睁睁的看着当先的长官和十几名士兵忽的被箭阵刺穿,扑哧扑哧从马背上掉下来,摊开成几堆血肉。

箭阵来得如此密集,形如穹顶倒盖,被它所罩住的人无一幸免,皆被锋利的尖锐刺穿成一只只血淋淋的刺猬。

梁军偷袭成功,一下子打乱了夏军的阵型。

“靳将军,你指挥士兵据防御墙而战,一鼓作气彻底压制住第一,三部分夏人的战斗力,率两万士卒去中段。”第二部分的虽然是辎重运输部队,但押运的人也都是顶盔贯甲的夏卒,尤其是梁军顾忌箭阵会误伤沈华英,并没有对第二部分的夏人采取箭阵突袭。

现在看来,三股夏军中,第二部 分的夏人势力只有在其余两股之上,而绝不会是比他们低的。

眼见皇帝就要往战场走,靳央一惊,劝阻道:“不可,陛下,您为人之主,当居高庙,统领六合,决断千里,况战场多变,涛奔云走,险象环生,陛下岂可屈驾涉险?”

皇帝拔出刀握在手里,表示决心已定,这份气魄镇住了再想劝谏的每个人。

飞溅的血液散开如火般艳丽绚烂,使得茫茫雪野染上了惊心动魄的鲜红。

防线在人群的猛烈冲击下就像潮水的回落,寸寸后退,东阳弘扭头向后看去,前后都是疯狂扑杀上来的梁军。

生死只在一线,而这条线随时都会断裂。

没有任何战术,在最为野蛮和血腥的厮杀面前,机巧的谋算在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就被踏碎在了铁蹄下,这是一场最为简单的厮杀,无关胜败,只关生死,刀起刀落,人不是一个个倒下去的,而是一片片倒下去的。

但东阳弘惊心的看到,倒下去的敌人死而不僵,他亲眼看到一个被斩断手的士兵像只跳蚤似的跃起,咬断另一个士兵的咽喉。

这还是场战争,只是构架里的怒意和拼杀太过于纯粹,以至于身经百战的他都觉得有些陌生,仿佛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

不过他的老练,却也是填满了骨头的东西,即使他想丢也不可能丢得掉。“传我的令,谁也不许后退,冲阵杀敌者重赏,后退者,其后士兵可就地斩杀,同样受重赏。”

这样的命令是残酷的,惊慌后退的士兵往后退却时,得到的不是同伴的援助之手,反而是来自于同袍战友的杀戮,他们的绝望可想而知。

但这却也是行之有效的方法,骁勇不是希望的附属而是绝望的产儿,后退停住了,一泻千里的人潮一顿,脸上的惊愕感映照着对手的凶狠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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