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若不念+番外(5)
坐上主驾座的小赵一愣,生怕他忘记了傅督军的事,侧头提醒,“镇守,傅督军可是让您将‘揽山大烟馆’一锅踹,为何要去码头?派个手下巡逻,不就行了吗?哪里用得着您亲自去。”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我将这消息透露给张镇守了。”
小赵被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弄得声调尖细,“什么!您透露给张怀玉了?”尧盛年默然不语便是默认。
小赵像咽下一只苍蝇,难看着脸,“镇守,您这是干嘛,我们在揽山烟馆蛰伏那么久,好不容易摸清他们底细,为何要将来之不易的果实,拱手让人呢?”
他低头摩挲着大拇指,深沉一笑,“有最重要的事。”纵然小赵不解,但还是往码头开去,尧盛年是上司,自然有他的考量,小赵也不再多言。
对啊,他最重要的事,他最重要的人,他的阿念回来了!时隔三年未见,不知他的阿念是高了还是瘦了。思及此,空荡荡的胸腔里,归于寂静的心,开始鲜活了,血脉亦澎湃地流淌起来。
北城的三伏天尤其炙热,凌空的斗大般的曜日,让阴凉无处遁形。临江码头的商楼下的阴凉处,尧盛年笔直站着,深邃的眼眸,固执地盯着一处,很像在出神。几个挑夫受不了了,于江边石阶上,掬起一捧水浇个满脸,甚是舒服。
日光照射,让小赵眯晃着眼,他舔舔干瘪的嘴问,“镇守,待会儿我做什么?”
他挺拔的身影岿然不动,“站着等。”小赵一脸黑线,亦一脸无奈陪着尧盛年站着。
终于,远处的江面上出现一艘轮船的轮廓,长长的鸣笛声,自悠远而渐进。码头上陆陆续续聚集人群,有商楼里走出的有钱人家,抑或是做苦力的挑夫。就连纹丝不动的尧盛年,亦露出隐约窃喜的神色。
偌大的轮船由远及近,甲板上护栏边,有西装革履的男人,也有鲜艳洋装的女人,可就是不见他心心念念的人,连同他呼吸也急促起来。
眼角瞥见摩肩擦踵的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那个一贯笑得很澄澈的陈柏延。尧盛年不着痕迹地松开眉头,既然陈柏延来了码头,那陈念必然在船上,他只需要按捺不动即可。
忽地他深邃无波的眼眸,像返春后的勃勃生机,透着亮光,幽邃而汹涌澎湃。他看不清她的眉眼,但直觉那抹俏影便是她的阿念。他慢慢走下台阶,想要看得更细致。
修长匀称的身形,着雾霾蓝的收腰连衣裙,腰身不盈一握。纯白方领,露出诱人的锁骨。伞状裙摆及踝下,是一字珍珠扣的高跟鞋,露出一截圆润精致的脚踝,她的每一寸都极致精致矜贵。
缓缓走进,连同尧盛年的眼神,都变得期期艾艾,呼吸也极其小心翼翼,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惊走她。
尧盛年高大的身形,穿着彰显地位的军装,本就气宇不凡,谁能忽视!陈柏延背对着他,招呼挑夫搬箱子,一时不察。可陈念却是看见了,她水翦双眸骤冷,眼神犀利起来。
陈念还未出声,褚旭便隔在两人中间,带着读书人的温文尔雅,“盛年,好久不见。”陈柏延回头,冷嗤一声,像看了个隐形人,并未打招呼。
尧盛年并未放在心上,眸光越过褚旭,深深描摹着她的轮廓,缠绵悱恻,“阿念,你回来了。”
陈念未答,微微扯动嘴角,算是回应了。只是那疏离的笑,让他呼吸很不顺畅。
第004章 形同陌路
尧盛年摒弃一头的苦涩,好意说道,“你们的箱子太多了,人手不够,我让我手下帮你搬吧。”
陈念扬起嘴角,眸底却凛冽如冬,“不了,还是自己的人用起来顺手些。”这句话让炎日下的尧盛年遁入寒冬腊月,刺骨冰冷。
陈念抿唇,收回眼神,便与柏延褚旭二人,领着挑夫往上离开。他脚步一顿,杵在原地不动,像是被人遗弃一样。
小赵算是终于明白,尧镇守来码头要做的大事了!就是来接那蛇蝎美人——陈家七小姐,陈念!
与三年前的她,一如既往地直戳人心,果真骨子里是冷漠无情!小赵愈想愈不值,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陈念这种女人,还爱得死去活来的!
小赵语气有些犯冲,“镇守,我就搞不明白了,那揽山大烟馆,我们可是夜以继日地蹲点,不眠不休才找到他们贩卖鸦片的证据。更是顺蔓摸瓜,找到违法的日本商会老巢。”
“您将这么重要的消息,传消息给张怀玉,竟是为了来接陈家七小姐!”他继续替尧盛年打抱不平。
“可她呢!且不说她的话膈应人,就她跟那男人眉来眼去的,就不是钟情专一的女子!尧镇守你出类拔萃,北城哪个女子不心仪你,为何非要陈念这种人!”
尧盛年双眸微眯,声线陡寒,“她是哪种人?你又什么时候见她跟褚旭眉来眼去了?”小赵被他冷言反问,抿唇撇过头,倔犟不说话。尧盛年没继续发难,淡淡蹙眉,“回去。”
陈念能感应到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微乎其微蹙眉,小声问柏延,“他怎么会来?”
陈柏延撇嘴,“当上了镇守使,可威风了,这片地就归他管的。”
陈念了然,神色淡然,“你爷爷怎么样了?”
他爷爷不就是她爸吗?听这分外见外的语气,柏延便晓得她对陈建安,怨念难消呀!
偏偏这次老爷子还以身体病危为由,骗她回国,还给陈家上下打了招呼,一致她谎称自己卧病在床多日。若是她知晓一切都是骗局,不知这骗局该如何收场!
柏延心底可想着老爷子的威胁,不敢讲真话,悻悻一笑,“卧床不起,近日才见起色。”
陈念不禁冷哼一声,“命还真硬!”
柏延垂着眼眸,看着地面,没说话。蓦地仰头看了四周景致,朝前面带路的褚旭惊呼,“褚大哥走错了,陈家不在这方向。”
褚旭扭头浅笑,边走边说,“小七不回陈家,我托人帮她看了一处房,今天便搬过去。”
柏延不禁皱眉,脸色为难地瞅向陈念。他可是带着使命来接人的,若是两手空空回去,又不知爷爷要说他什么了。
陈念不知这里面的曲折,眸色薄凉,面色如常地解释,“陈家没有我挂念的人,眼不见心不烦。若我待在那儿,保不齐哪天脾气一爆发,殃及池鱼,还是搬出来好。你若是想我了,出来便是,我随时欢迎。”
柏延低叹一声,算了算了,爷爷要骂就骂吧,反正他就是个不成器的人。
夏季的晚景,对漫天晚霞情有独钟,宛如一条鲜艳的红绸子,朦胧地罩在天幕上,十分诗情画意。傅语便在这诗情画意中,提着小提包,怒气冲冲来到尧盛年的小院阁楼。
门卫士兵对于傅语的到来,见怪不怪,目不斜视,笔直站立,未加阻拦。台阶上是张望的小赵,他一见傅语如同见活菩萨,一脸热泪盈眶,“傅小姐,您终于来了。”
傅语抿唇,眸光沉沉的,“我还想问他,为何放着大好机会,不一锅端了揽山烟馆,结果还给我整醉酒这出?”
小赵哭丧着脸,边走边埋怨,“还不是怪那陈念,但凡只有与她有关的,足智多谋的尧镇守,便会方寸大乱!今儿镇守去码头接她……”
刹时间,傅语的耳道被他的话,轰得震耳欲聋。她刹住脚步,扭过苍白的脸,瞳孔紧缩,“你说陈念回来了?”小赵无奈地点点头,傅语冷嗤一声,仿佛在自嘲,又往屋里走去。
当初尧盛年买下这院子,可是花了好些心思布置的,每处都透着温馨,是每个女孩都会喜欢的家居。只要懂他心思的人,都知道他自始至终,所做一切不过只为了陈家七小姐!
如今客厅却一片狼藉,桌上地上都是横七竖八的酒瓶子,酒气熏天。傅语小心走进去,终于看见毫无形象的尧盛年,倚靠在沙发边,坐倒在地。
军装被他扔在沙发上,白衬衣纽扣散落两三个,露出隐隐约约的锁骨。松散的短发,将深邃的眉骨,隐在黑暗中。修长的手指,搭在酒瓶上,不失美感又极致颓废消沉。
傅语居高临下审视着,“你就是为了陈念,放弃剿灭揽山烟馆与日本商会?”尧盛年仰头又是一口酒,踉踉跄跄爬起来,并不搭理傅语。
傅语眼底痛楚,咬牙切齿道,“你这样子,她能看见吗?就算她看见了,又能回心转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