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罪行(54)

“是这样的。我来是想跟您打听一件事,我们画室一个同事之前定了一批这种颜料,是从上海直邮的。但他当时填错地址了,颜料送错了,我是想问问您能查到寄货地址吗?”

“哦……”店主似乎犹疑了一下,“什么时候买的?”

“一个月前吧。”

“我看看。买这种颜料的不多,应该好找……”店主似乎给季白深看了什么,“你看看是这个人吗?”

耳机里沉默片刻,季白深才说:“对。谢谢您了。”

闫筱从西餐厅出来,溜达回公寓,没上楼,在楼下瞎逛。小区的花园中心有一个鱼池,里面养了一群肥硕的锦鲤。闫筱坐在鱼池边,趁人不注意,折一根已经枯掉的树枝逗锦鲤玩。

她听到季白深走路的声音,他有点喘,似乎在小跑。而后他进了地铁,做了几站地,在城西的某个站点下车。又跑了一会,似乎拿出了手机,闫筱猜他应该是在看导航。可他很快就放弃了导航,改成问路。

“你好,请问红光小区是在这吗?”

“红光吗?你走反了,在那边。”路人说。

闫筱听到红光小区,突然一个冷战,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原来季白深不知怎么根据颜料的线索查到了重要信息,她不能让他去红光小区!

闫筱走向车库提车,路上拿出手机,找出一个存为“画家”的电话号码拨过去:“你在家吗?”

“在啊。”电话里的人茫然地回答。

“赶紧出去躲一躲,别让人找到你!”

“谁找我?是不是警察?你保证过……”

“别废话了。”

闫筱挂了电话,上车,把车开出去,直奔城西的红光小区。路上她还是不放心,惴惴不安,思来想去拨通了齐雯的电话。

“季白深去红光小区了。”

“他有两下子嘛。”齐雯偷笑说。

“你离那里近吗?去帮我一个忙?”

“怎么?”

“苑芳上班的学校就在那附近,想办法让她拖住季白深。”

苑芳没有课,正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她揉着脑袋,最近睡眠不好,加上这次模考学生们考得一塌糊涂,让人心烦意乱。这时她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有一个闪送快递让她接一下。

“你送上来吧。”

“不让进学校,麻烦您出来拿吧。”

“那你在哪儿呢?”苑芳无奈。

“在红光路口。”

苑芳披了件棉服走出校门,来到约定的路口,并没有看到送快递的,却迎面遇到了季白深。真是冤家路窄了,她想。

“季白深?”苑芳冷冷叫一声。

季白深看到苑芳,有点意外,尴尬笑一下。正准备转头走进红光小区时,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摩托车的疾驰,随后是苑芳的一声呼叫。

他猛地回头,只见苑芳倒在路边,捂着受伤的小腿。

第46章 苑景(十三)

很多年后,当闫筱已经褪去了曾经的浮夸和任性,淹没在茫茫人海里,过着简单枯燥却内心充盈的生活时,有人曾问过她,你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次悸动是什么时候?

闫筱从她堪称精彩的人生经历中翻找着,逐渐牵出一条关于一个人的线头来,她在这条线上打了一个一个结,最终找到那个最初的真正的悸动。

就是那天,就是我一路追到红光小区,想方设法阻止他自证清白那天。

那天阴云密布,冰冷刺骨,藏着一场怎么也不肯下的大雪。在那天之前,我以为我自己只是心有不甘和见色起意,在那天之后,我才终于尝到了温暖心动甚至爱的味道。

要怎么形容呢,我余生每一天的欣喜,都来自于那天的馈赠。

季白深陪着苑芳去医院做了检查,好在没有伤到骨头,缝了两针,开了点消炎药,就可以回去了。因为伤势不算严重,苑芳也没追究那个半路冲出来撞了她的摩托车,决定先回家休息。

她本来是拒绝季白深的帮助的,在医院也始终板着脸,可当季白深把她送回家后,站在门口准备离开时,她纠结了一会,冷冷地说:“进来喝杯水再走吧。”

季白深下意识要婉拒,他当然还惦记着红光小区的那条能证明自己清白的线索。可鬼使神差的,他踟蹰着,踏进了屋里。后来季白深想,可能是太久没见到与过去有关的故人了。

苑芳拄着拐,煮了一杯白茶,淡淡的茶香在蒸腾的沸水下散在屋子里,季白深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他小口抿了下,身体也暖和多了。就在他准备谢谢苑芳时,听到她用堪称悲痛的语气轻轻说了句:

“你是怎么活下去的呢?”

季白深从茶杯里抬头看着她,脸上荡起一层蕴气,像是不惑,也像是恐惧。

“你犯了那么大的错,是怎么心安理得活下去的呢?”苑芳又问。

闫筱坐在红光小区一间简陋的民居里,空气中飘满了各种颜料混在一起的刺鼻气味,四周都是已完成或者半完成的油画。如果仔细看,在角落里还能看到几幅未完成的苑景仿作。一个瘦高瘦高的披着长发的画家拿着行李箱,不情不愿地整理着东西。

这位落魄画家就是她雇来画那些苑景假画的,而这间民居就是他的画室。

“快点,这地方不能住了。”

闫筱催促着他,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也有些懊恼,盘算着要不要伸手帮他时,忽然听到了耳机里苑芳的那句话。

“你犯了那么大的错,是怎么心安理得活下去的呢?”

落魄画家正要跟闫筱说什么,闫筱一抬手,吼了句先闭嘴。她捂着耳机坐在客厅安静的角落里,揪着心,等待季白深的回复。

“苑芳阿姨,你想听实话吗?”季白深平静地说。

“你说。”

“实话就是,这么多年了,我没有一天过得坦然,没有一天过得快乐……”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生就这样过下去了,直到完成我的责任。”

“你的责任?什么责任?”苑芳问。

季白深又停顿了很久,才说:“我得把端端养大。”

“端端?林澜的那个孩子?”

“您还记得林澜?”

“那时候我跟我哥住得近,在他家除了经常看到你,还有就是那个女学生。”苑芳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又说,“我听说后来她辍学了,生了个孩子,难道你们……”

“不是我。”季白深小声回答了她的疑问。

隔了一会,苑芳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陡然一惊:“那是……?”

闫筱脚踩在沙发上,紧紧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缩成一团来控制自己发抖。她觉得全身的血液和神经都涌向了耳朵,等待着季白深的回答。

“嗯,是他,是苑老师。”

季白深说得很艰难,但很理智,而后又说:“我本来是打算端端上了大学后告诉他的,也会带他来见你。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的话。毕竟你是他的姑姑。”

苑芳失声哭了起来,小声抽泣着,而后撑着哽咽说:“到底怎么回事?”

“假画案后我在少管所关了快一年,出来时林澜就辍学了。她一向很努力,学画画也是她的梦想,我不相信这是她的选择,就去找她。那时候她已经快生了,我也是有点生气,就逼她,她才告诉我是苑老师。但你知道的,在那个时候,没人会信一个未成年孕妇的话,而且闹开了,林澜也没法再做人了。”

“所以,你就承担下来了?”

“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你真是蠢啊!”苑芳哀叹着,又说,“你何必为了别人的错,赔上自己的人生呢?”

“我爱林澜,我愿意为她承担。”季白深略略提高了音量,坦然说,“而且,在当年那些悲剧里,我也不是绝对没有责任……那场大火,我的确在现场。”

“什么?”苑芳一惊。

“因为林澜,我想过去杀了苑老师。”

“然后呢?”

“那天我也的确准备了汽油,我想一把火点了那个房子,那个罪恶沉重的房子。当时他们在睡午觉,我站在后门口,脑子里一团乱。我一遍一遍罗列着他的罪恶,给自己打气。可就在那时,厨房的煤气突然爆炸了……”

闫筱咬着手指,眼睛紧盯着自己的脚,用一种扭曲的姿势消化着窃听而来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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