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港:云霄路上(72)
“跟我想得一样。”王泳说完,隔壁桌又来了几个人,说说笑笑间,向他们这边挤过来。通往里面的玻璃门开开合合,门一开,里面的喧闹就像携着尘土的风一样翻滚出来,覆了他们满身满脸。
王泳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看表,猛然站起来,秦希抬头看着她。她朝他招招手,“跟我来。”
他迟疑地站起,她一把拉过他的手,“我们走。”
“去哪里?”
“给你过生日!”她再次低头看表,“还有半小时就到十二点了,快!”
在这片写字楼区附近就是金融中心,大剧院和博物馆都在附近。以金融中心为轴心,周围的路上遍布着热闹的酒吧。这里有一片广场,但王泳跟秦希都觉得那里太吵,又过分明亮。
“哪里还有安静点的地方?”王泳边看表边问。还剩二十五分钟了。
秦希静了静:“一定要室外吗?”
王泳狐疑地看着他,“这个点还营业的场所,室内不是更吵?”
秦希用手指了指上方。王泳抬头一看,他们俩正站在时代大厦前面。整栋建筑物,还有三分之一办公室亮着灯,其余区域则漆黑一片。
秦希带王泳进了办公楼。一楼大堂空旷明亮,搭乘玻璃电梯疾速上升,长廊上只有幽暗的光。他解释说:“明天周末,很多人都回家加班。”
秦希的位置对着窗外,王泳凑上前,发现玻璃窗外就是金融中心的广场,两旁的大剧院亮着幽幽的灯,博物馆则变成一块巨大的沉默石头,蹲踞在黑暗里。橘色的路灯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行人在灯下穿行。
窗上映着王泳的身影,过了一会,秦希的身影覆上来,两人合在了一块儿。他在身后说:“那家的炒面非常好吃,下次带你去。”
他声音低低的,像醇酒。王泳贴着他站,只要一回头,就能触到他肩头。但现在她不舍得回头,因为自从伊斯坦布尔那次以后,她发现,原来有人站在自己身后的感觉这样好。
两人都很安静在看外面。
过了一会,秦希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还没吃东西。”
王泳将蛋糕拿出来,摆放在秦希办公桌上,突然一拍手,“哎呀,忘记买蜡烛了。”
“蜡烛?”
“你下周生日时,不是刚好出差吗?我也是今天突然想起来这事,随便买个蛋糕给你。没想到闲着没事一查,发现居然是你农历生日,哈。好巧!”说着,她掏出手机,开了手电筒功能。但这灯刺得人眼睛不舒服,她又给关了。
秦希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小灯笼。拧亮开关,上面的月兔像一团趴在月球上的棉花。王泳将它提起来:“咦?跟中秋那次的灯笼一模一样?”
“就是那个。”
王泳没想到这个灯笼还在这儿。在她印象中,那个小东西已经被扔到垃圾桶里了。他们坐在一起分吃蛋糕,王泳说起自己十八岁生日时,第一次离开家在大学度过。又说到印象最深的一次生日,是在候机楼里。
“那天航班延误,我凌晨下班走出柜台,正打算到便利店买个蛋糕犒劳自己。没想到接到罗真真电话,说有急事让我去休息室。没想到他们在那里给我准备了意外惊喜。”
“罗真真是你同事?”
“嗯,她现在已经转为空乘了,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甘休的人。”她吃下一小块蛋糕,又问,“你呢?你上次生日怎么过的?”
秦希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很快说,“我忘了。”
第74章 【宣传部3-3】秦先生,生日快乐(下)
原本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冷掉。王泳知道自己触到了他的痛处,但是又不甘心,想要将他拉出来。只是时机未成熟。她看着秦希,笑了笑。
秦希说:“最后一口了。”
王泳推给他:“你吃你吃。这算是给你过生日的。”
他脸上似乎又有点笑意:“这么小的蛋糕?”
“今年先将就一下啦,明年给你买个大的,后年再大点。哈,等你老的时候,那个蛋糕要整整一个房间才放得下吧。咦,你怎么了,呆呆的?”
秦希只是微笑,摇摇头。
王泳看着手表,“十二点快到了,生日要过了。快许愿快许愿!”她咚咚咚跑去将办公室灯关掉,将灯笼递到秦希眼皮底下,让他对这着“蜡烛”许愿。秦希觉得她挺好笑的,但见她一脸期待,又不忍心,于是闭上眼睛,凝神对着灯笼站了一会,又睁开眼。
“怎么样?许了什么愿?”
秦希说:“你们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切,没说出来的也不见得……”王泳觉得这话不太好,赶紧住了嘴。她低头看表,发现秒针再走半圈,就要抵达十二点。她赶紧抬起头来,对秦希说生日快乐。
秦希微笑,说谢谢。
过了十二点,在这幽暗的办公楼内,两人间的气氛轻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窗户推开,夜风吹进来,像在天台上聊天般惬意。王泳说起,自己以前没想过会在航空公司上班,还参与过撤侨。
秦希非常耐心地听,又问她,以前想做什么。
“当记者。我念中学那会儿,传统媒体环境挺好的,邻居家一个姐姐在一线城市当记者,跑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我特别羡慕。”她握着一次性叉子,在空气中一点一点,“现在想起来,好像有点虚荣吧。”
“还想当记者吗?”秦希问。
王泳低头看着手中捻着那柄小叉子,上面沾着点蛋糕碎沫,“不了。以前的我,与其说想当记者,不如说想感受时代吧。但现在我觉得,即使不在新闻行业里,我也能够置身时代洪流。”她嘻嘻一笑,“当个小人物也没什么不好。”
“你可以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写下来,比如做自媒体。民航业接触到很多人和事,你不会缺素材。”
王泳忽然想起当初自己被周铄告发的事。她说:“啊,不,我不敢泄密,这样会违反职业操守。”
“无关泄不泄密。你可以从普通人角度,写写自己经历过的土耳其政变。或者用虚构作品的方式写。”
王泳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又扭过头看秦希,“要不要把你也写进去?”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笑,“非常期待。”
王泳小心翼翼地说:“但是,我对你并不了解呢。你有怎样的过去,你有怎样的经历,你对事情有什么看法。所有东西,都被你保护起来。”
静了好一会,秦希说:“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吧,我不习惯跟人谈自己。”
“害怕自己的弱点被知道?”
“胡昊应该跟你说过我的事吧。”他看向窗外远处高高低低的建筑,“我偶尔会接到家人的电话,有些来自我妈,有些来自我爸,或者我的继父,我的继母。我妈跟我爸,后来都结过几次婚,我小时候搬过好多次家,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有几个继父几个继母。”
王泳静静地听着。
“我小时候最怕过年,要去继父的老家,他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拍照,我是拿相机那个,永远不会出现在相片里。后来我妈又离婚,再结婚,不能再带我,我去奶奶家住。”
王泳一直静静地听着。秦希的自述里,没有苦情,只有经历过的一件件事。王泳也并不以拯救者身份自居。她跟秦希是平等的。他有他的理想与忧愁,她也有自己的烦恼与梦想。
王泳又提起自己犹豫搬家的事。因为张白经常出差不在家,她象征性交的那点房租,对于这套公寓来说,简直是奢侈。她既不想占便宜,更不想以后自己搬回小破屋时不适应。
她本以为秦希会问她要不要搬过来一起住。他却只点点头,对她的想法表示赞同。
“咦?你不会希望我跟你住得近点吗?这样我们即使再忙,也能见得上。”她奇道。
“想见的话,约出来就可以。”他说,“别因为我影响你的决定。你应该是自由的。”
王泳跟秦希坐在长沙发上,两人坐得很近,膝盖几乎碰到对方的。她想起当年跟周铄恋爱时,完全迷失了自我。周铄比她年长几岁,有种白手起家的气质,喜欢论人论事。有时会点评她的衣着,让她学会留长发,让她穿裙子,让她成熟稳重点。小女孩儿,就喜欢成熟男性这种感觉,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