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友谦在泰国似乎有不少朋友。他带着高希言,以不太流利的泰文,跟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谈笑。对方双手合十,身后站着一排着泰服的美丽少女。
高希言第一次见到帕拉,就是在这个老者的庄园里。
就在这群泰服少女列队分开,相对而立,载歌载舞时,白色别墅中,走出来一个身穿军绿色衣服的少年,一头短发干净利落。他绕过来,坐在老者身旁,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取出一支雪茄,看向施友谦,施友谦正跟老者说话,目光顿了顿,落在少年身上。
不一会,少年开始打量高希言,那目光就像审视一件货物。
高希言没有惧色。也打量那少年。
那少年身段纤瘦利落,小麦色肌肤恍如蜜糖,只一双黑亮的眸子,像豹子般盯向他人。在他光洁的眉间,是醒目的一点红。
少年注意到高希言正回视自己,嘴角勾了勾,别过脸去。
再次见到少年,是在同一天晚上。
激越的乐声中,两名拳手分别朝着自己出生的方向合十跪拜。随后再朝台下的拳师合十致敬,跳一番“拜师舞”。一番扰攘,起身后,再与对手相对一揖,裁判就此宣告比赛开始。
“泰拳这东西,外行看着只是刺激,内行的人才能看出门道。拳手的体格、力量、速度和拳法的取向,都只是入门级的观察要素。这样一种立体的、全方位的格斗,要动用拳、肘、膝、脚等各个部位,简直是擂台上的至高艺术。”坐在施友谦跟高希言旁的人,也是华人。边咬着雪茄,边惬意地看着台上的激斗,边止不住地讨论。
高希言坐在他们附近,耳边听着对方的话题,从怎样看泰拳,到如何在当地买杀手,以及近日泰国军方卷入的人口贩卖案内幕。不一会,对方形容起当年自己在泰国买过一个杀手,那人正是在擂台上被自己挑中的。说得兴高采烈时,还忘情地形容起杀手给他出示的“行动后的照片”。
施友谦转过脸,见到高希言坐立不安。
他说:“做好心理准备没有?你的敌人,就是生活在谋杀、军火、毒品的世界里。如果连听一听买凶都无法忍受,我马上帮你买机票,今晚回新濠。”
“不用。”高希言正色。
这时比赛已经开始。施友谦用手掰过高希言的脑袋,让她将目光投到台上。擂台上,两个凶悍勇猛的男人,动用关节中最坚硬部位,招招致人于死地。拳手的目光凌厉凶狠,已经超乎人类,近乎猎食中的饿兽了。
高希言想起,周礼年少时也曾打过黑拳。何峰告诉他,黑拳的拳手都是贱命一条,现在还站着,下一刻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被人塞到袋子里,捆得死死的,丢到山野去。
那些少年拳手,被囚在大房间里接受训练。前天晚上还挤在同一间房里,听着他鼾声的同伴,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浸泡着血的袋子里了。
这时,高希言目光一动,发现擂台下方,端端正正坐着的,是白天见到的那少年。虽以宽大的泰丝裹着身体,遮盖住了瘦削的体型,但那豹子般锐利的眼神,仍足以让被他看着的人怯懦。
空气中都是血的味道。
这时一下子人声鼎沸,馆中掌声像鼓声般震天。擂台上,裁判高高举起一个拳手的手。身旁一个人蹲着,在倒地拳手身上摸了一会儿,确定他已经断气了,便上来几个人,三三五五地把尸体架下去。
高希言转过身,俯下身,嘴里发出干呕的声音。
施友谦的声音,带点轻蔑,在耳边传来。“看不下去?觉得太残忍?你可以现在就离开。”
高希言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胃部翻腾。她干呕了一阵,又转过脸来。在拳馆的白炽灯光下,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将手搭在扶手上,她冷着脸说,“我没事。”
擂台上,获胜的拳手正睥睨一切。
台下那少年缓缓站起,摘□上的泰纱,露出那身军绿色衣服。他迈开步子,跟前的助手马上身子一矮,匍匐在地,让他踏上台去。台上早有人手中端着盘子,高举过头。少年从盘中拿出一面奖牌,要挂到那拳手脖子上。
那拳手促狭地一笑,突然一把抱住少年,强吻了他的脸颊。少年大怒,猛地伸腿扫向对方,对方一愣,因身躯庞大而躲避不及,但被踢中的身躯却是纹丝不动,脸上露出“放马过来”的表情,少年已从腰间拔出匕首,急向对方扑去。
“帕拉!”台下有人大喊。
高希言想,那应该是少年的名字。
台上众人迅速上前拉开二人。少年凶狠地盯着那拳手,刀子已被手下人争相夺过。拳手挑衅地看着少年,摸着下巴,洋洋得意地笑着。
少年气鼓鼓地坐回台下,身后的助手战战兢兢地为他奉上一杯水,他扬手打向助手,对方站立不稳,杯子打翻,水流了一地。另一个助手及时地捧着毛巾奉上,他接过毛巾,面无表情,只反复擦拭脸颊。
他的眼底,像随时会跳出虎狼般凶狠。
高希言忍不住问施友谦,“那个少年是谁?”
“少年?她是女的。”施友谦淡淡地说,“几年前,我救过她一命,她欠我人情。未来的日子里,她是你的师傅,由她来指引你走向堕落。”
*小辛's notes:回来了回来了,出院一段时间了,在家休息后面&思考人生。继续周一五更文。(我上次看错日历,以为周一是 19 号~)这章开始,施友谦的内容会比较多(他的内容好像一直比较多……对不起,周先生……)另外,泰国篇有些文字内容我照搬自己以前写过的一个没人看的极冷文,万一有人觉得似曾相识,不用怀疑,就是(自己)抄袭(自己)。
第48章 【48】医疗中心
将高希言留在泰国,施友谦独自回到新濠时,已是两天之后。
医疗中心走廊上的光总是阴恻恻,会议室内,光线更暗。
施友谦进去时,一眼见到契爷坐在长桌后面。他闭上双眼,腕上的手表摘了,放在台面。在他旁边,坐着周礼。
施友谦徐徐转身,调整出一个微笑,向契爷问好。
契爷微微睁开眼,眼神是平静的,一如他在东帝汶初次跟施友谦见面一样。他抬起手臂,随手一指,施友谦随意坐下。
台上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背朝幻灯片在做讲解——
“死尸的价值存在于人体组织移植,用遗体上的部分来修复自己的损伤,它变成了上亿美元的产业并且发展迅速……眼角膜(6000 美元/对)能让失明的人重建光明,心脏瓣膜(7000 美元/副)的移植能治疗心脏病,皮肤是修复烧伤的天然外衣,腿部的隐静脉(10000 美元/米)可以用于绕道手术,腱(1000 美元/个)被用来修复受伤的关节,一个捐赠者的骨头能用在近 90 个病患身上……”
契爷看上去心情不错,但脸上始终有种阴沉的轻蔑。施友谦的目光掠过幻灯片,在黑暗中盯牢他。
是因为他早年在东南亚的动荡生涯吗?导致这个人即使如今优渥富裕,眼角眉梢依旧有股狠劲。年轻时该有一张俊美的皮相,但或许生过一场什么病,或者是刀火劫伤,脸上脖子上留了淡红的疤。脑子也很好使,因此对愚蠢的人难以容忍。这些年来他在各地的养子养女,亦无一不是聪明好看的。
在这幽暗的室内,他始终是所有人目光的中心。靠在椅背上闭目听着,偶尔动动嘴皮,一开口,全场都静下来。
讲述者听完契爷的话,侃侃而谈,“像中国这样的国家,受到风俗传统影响,遗体捐赠率低。由于合法遗体供应少,价格升高,尸体供应交易涌入更多人……”
说的是这样血淋淋的黑色生意,但契爷漫不经心地边听,边转动手上戒指。
施友谦将目光转向他身旁的周礼。
这些年过去了,他从蹲在阳台上偷吃曲奇的小孩,变成了今日衣着光鲜的男人。明面上是医院院长助理,荣誉等身,众学生的倾慕对象。暗处,他与契爷在餐桌上谈论历史与歌剧,欣赏他最新的收藏。
在私底下?
施友谦想起高希言说过,周礼正在凭借意志戒药。他不会甘居人下,他正在试图脱离契爷的掌控。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这么想着,他再次向周礼投以一瞥,对方恰好也移开目光,与他眼神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