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阿希(40)

“刚才有人进来收拾,我躲到衣柜去了。”他跳出来。

后来,阿力仍隔三岔五地到这里来,却不再为了食物。八岁那年,出了那件事后,阿力成为贫民窟华人小孩的偶像。施友谦也听到些传闻,便当面问阿力。

阿力什么都不肯吐出来,却不断在吸收。他一本接一本从施友谦那儿借书。东帝汶的书都是葡语或印尼语。只有施家有足够的中英文书目。后来,施友谦让家教老师到房间里给自己讲课。家教老师发现,他经常回头看曳地窗帘后面。

“那里有人吗?”家教老师也回头,看向他所望方向。

施友谦一笑:“没有。继续吧。”

蔡婆说,大家慢慢都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只是都极有默契地,替少爷仔瞒过了他父母。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四年,阿力就不再来了。蔡婆将脑袋埋得很低,默默地擦桌子,“三年多后,印尼兵开始在这里到处杀人。那个孩子可能也没了吧。”

她的脸几乎半埋在脖子阴影中,“少爷一家出事那天,我如果不是有事离开了帝力,现在也就不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外面日光渐渐疏薄,在门外踢球的孩子嘻嘻哈哈地散去。高希言在难熬的寂静中,开口问了个极不受欢迎的问题。“你有没有听说过,施友谦可能没死?有人说他——”

“不可能!”蔡婆赫然抬起头。显然,她也听说过那个传闻。显然,她知道高希言要说什么。她睁大眼睛,手指紧紧捏住抹布,“他怎可能为了钱,杀掉自己家人。他才十一岁啊!他那么爱他们——”

高希言在犹豫:要不要把施友谦在新濠的事告诉蔡婆?

蔡婆的声音不住颤抖,“警方公布的消息说,夫人跟两个小姐都是被人强奸后再杀死的……你能想象,少爷仔为了钱,联同外人做这种事吗?”

也许因为连日奔波,从东帝汶回程那天,高希言发烧了。她在飞机上昏睡了几个小时,抵达新加坡后,在当地机场买了药,就躺着休息。中途,她给曹山打电话,想告诉她自己的最新发现,发现对方已经关机。

等候登机时,她翻看着手机上翻拍的照片。施友谦的全家福,施友谦跟周礼在教堂那张合影,施家灭门案的电子版……

手机突然弹出新闻推送。她没来得及按掉。

新闻说,新濠路环某座大厦起火,一名曹姓中国籍男子被烧成重伤,目前刚脱离生命危险。

曹山那家私家侦探社,就在大厦里。

第38章 【38】周礼's talk

黄馥的航班在北京延误了,下午她偏在新濠大学有一场讲座。她急急忙忙四处找人帮忙,但其他同事不是要值班,就是有安排。

讲座主题是未来医疗,大部分从事医疗行业的人,奔波于病房,手术室与实验室之间,对未来医疗这个话题业仅限于闲聊。真要支撑起一个讲座的容量,几乎不可能。

最后她只得找周礼。周礼电话没接,消息没回。黄馥正要打给学校,打算让他们取消,手机突然收到周礼的消息:刚在开会。没问题。

黄馥松了口气。想了想,又给他发消息:“我把材料发给你。”

又过了半分钟,周礼回复:不用。

周礼代课的消息一传出,原本稀稀拉拉的阶梯教室,很快挤满了人。除了医学院学生外,竟连其他系的人也来了。女生聚在一起坐,三三两两低声说笑。周礼缓步走进教室。女生突然们突然安静下来。

模样跟电视或杂志上差不多,只是气质有种出乎人意料。都以为他美虽美矣,终究不过是个方块字般的角色,工整齐平,不苟言笑。但没想到……

文学系的人看着他,莫名联想到了晴空晚照,来鸿去雁,宿鸟鸣虫。鬓皤眉绿,佩剑弯弓,天浩浩,日融融。

其他人没这番联想,只是不约而同地想:真是好看啊。

人是不笑的,但说话的时候见到牙齿,很白。他的脸比电视上要白些,眼神是锐利的,手指修长。初夏的风穿堂而过,拂乱了他前额的头发,他用手往后拢了拢。全场更静了。

只见他目光微抬,随意抽了一名穿笔挺衬衣,戴眼镜,精英模样的男生。“说说你对未来医疗的想法。”

男生站起来,面露微笑,话音铿锵有力:“我想,未来的医疗更加发达,很多现在的不治之症都能被攻破——”他洋洋洒洒发表了一堆对未来的看法,举例时引用了好几项医学界的最新研究成果。

又有好几名女学生笑着挥手,跃跃欲试。他随机抽了一个。那女生一头短发,腾地站起来,用手压了压短裙下摆,微笑着,“一提及医疗,人们想到的都是治疗性,但修复性医疗才是医学的未来。我相信人工选择将代替自然选择。进化太慢了,技术终将超越他的步伐。想一想,只需要吃药打针,或者植入芯片,就能够让这个胚胎比其他同龄人更高更强更快,不是很令人激动吗?”

其他学生笑了笑,有人高声喊:“攻壳机动队!”

周礼双手撑在讲台两边,领口松开一粒扣子。他问:“你有考虑过伦理问题吗?”

“当然。我有关心这方面的论文,每次美国有类似的医学发明出现,伦理界就会有各种反对声音。”女学生答得很快。她的朋友在下面喝了声彩,她得意地回头,又转过头面向周礼,“但是在中国,我们没有这方面限制。第一个草薙素子,很可能出现在中国。起码,在亚洲。”

“你刚才提到,通过某种方式让一个胚胎比其他胚胎更高更强更快。这是否会导致资源的高度集中——上层人士的后代,会逐代强化,而下层人士的后代,被抛离得越来越远。这会演变成一种贵族政治?”

女生耸耸肩,“这是政治问题。我没深入考虑,不过,科技发展总会带动社会进步吧。”

周礼示意她坐下,又说了句,很好。

女学生坐下,也许因为自觉回答得不错,也许因为周礼那句很好,她脸有点红。

周礼说:“作为医学生,我们都知道希波克拉底誓言——当然,你们要背诵的都是现代版本。你们知不知道,希波克拉底还说过一句话,上帝才是真正的医生。他的意思是,医生的能力是有限的。”

学生们静了静。

周礼说:“从一次长途航班上,我遇到一位突然昏迷的病人。我用智能手机对他进行检查,汇总心电图、血压、心脏超声影像设备等数据后,app 显示病人情况无大碍,只是缓慢性心律失常。事后,机组人员说,幸好机上有医生。我告诉他们,我不是医生,只是医院的行政人员。”他的手一点,指向刚才那个女生,“刚才她指出了医疗科技发展后,未来医疗的一个方向——贵族化。而我看到了另一个方向——民主化。”

“现在医患关系为什么这样紧张?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说看病难?因为最顶级的医疗资源,跟教育等资源一样,永远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正如印刷术的发明,冲破了教会对知识的垄断,让更多人接受教育。医疗科技的发展,不应成为贵族的玩物,应该为更多人所用。”

“医生只是掌握专业知识最多的人,不是上帝,也不等同于最了解患者身体的人。对于自己的身体,患者应当拥有更多话语权。也就是说,患者拥有自己的医疗信息,与医生处于平等地位,共同推动治疗进程。”

他说,对于医学院学生来说,大家应该思考的不光是如何处理疾病,因为我们与之打交道的不是病菌,而是人类。除了自然科学,一名好医生还应该同时具有同理心以及人本主义价值。

多么形而上的议题。但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不官方,一点不矫情,配合他在贫穷国家经历的故事,让人唏嘘。

这些意气风发的学生们安安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问题时间,人群又开始热闹起来。他侧耳细听着学生发问,在思考时,习惯性地将手指按在下巴上,教女学生都移不开眼。

有学生发问:“你认为推动医疗未来发展的动力,来自哪方?是医生,还是患者?”

周礼说:“都不是。是商人。”

下面一片嗡嗡嗡声,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

有学生递上来一瓶矿泉水,周礼说了声谢谢。

他说:“亚当·斯密说,一个人,他并不打算促进公共利益,只盘算自己的获利。但他在这样做的时候,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引导。借由追求自身利益,他实现了社会利益。”他说,“商人重利。但是借由一个更好的商品,我们整个社会的生活都会被颠覆。过去十年,我们的生活取决于互联网龙头公司。在接下来的人工智能时代,拥有最多用户数据的人,将会是人工智能竞技场上的大赢家。医疗,将会是人工智能应用的一个主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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