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平实的快乐从来都不在遥不可及的春风里，它经常就隐匿在那个拼尽全力后被肯定的瞬间，等着你翘起骄傲的嘴角，去接受这样的表扬。
谢谢你。亦然在心里对洛凡和屏幕对面的 John 说。
人生不是回答问题，而是寻找答案。这是实习时候的经理告诉她的。有了这次经验武装，她再没有惧怕过下一个模型。
“记得要带好名片，把问卷打印 10 份带在身边，模型最好也把老的新的各打几份带在身边，到时候你在现场我电话接入，问题是你写的，你就一个一个过就行了，模型存在 C 盘，离线也可以用…”John 在一周的开始，就远程不厌其烦地从坡县打来了慰问电话，在亦然周二飞走之前逐条交代周三管理层访谈和现场调研的注意事项。
其实他人挺好的，也会在想说的时候给很多指点。所以一开始的那些不管不顾，大约就真的是故意想要等待亦然失败而放上自己人的那种小心思。好在亦然一次超出预期的表现后，他一下子就变回倾囊相授的好模样。
甚至一下子变得有点啰嗦，像是以前外语老师一样，无论哪里都要顺手再拓展几个生词。
“谢谢你哦，我觉得自己能和你做一个项目很幸运。”亦然就这样公开地表达了感谢，她一直觉得没有人有义务对任何人好，一旦如果有人花了额外的心思去关照自己，就应该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感恩。
然而对方的男生并不太会表达，就说了句“没什么，应该的。”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明天就要回到社会主义的阳光下啦。”挂了电话的亦然给小呆发了条微信。
“住我这不？地方不大但够你住了：） ”发这条短信得明曦，在屏幕对面斟酌再三，最终才按下了发送。
“我开会在东城呢，而且得跟同事一起出发，所以肯定去不了你那了。”亦然倒是回得十分轻巧，却让明曦心神不宁，他急忙补道：“那我到你酒店来！”
亦然刚想报以微笑，回一个明天见，就恰巧被洛凡叫走了。
第8章 首都的天是晴朗的天
洛凡太高，坐在椅子上甚至跟亦然站着差不了多少。他操着厚重的嗓音，也像 John 一样揪着亦然交代个不停：“明天我就不去现场了啊，你就和中国组的 ED 一起，就搭她的车就行了。那个…注意把材料都准备好，特别是最好临走前还要再同管理层确认下材料有没有额外的更新，如果更新了，北京交通复杂，一定要安排好打印，确定材料可以送到。”
亦然点头如捣蒜：“嗯嗯，知道了，没问题。放心！”
洛凡看着她青涩的样子，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随口拉起家常来：“你第一次出差激动么？”
亦然不说话，就傻呵呵笑了两声。
洛凡用一种阅尽千帆的语气说：“第一次总是激动的，出的多了就烦了。”
“那我估计还得段时间烦，希望老板多安排我去北京出差！”亦然生怕他“怜香惜玉”就不给自己安排出差了。
洛凡忽然转起了八卦的小眼睛：“男朋友在北京？”
“嘿嘿。”亦然点了点头。
“懂了，以后咱组北京的项目都你上了。”
“谢老板理解，以后我多请您喝咖啡。”
“别您啊您的，给我都叫成大叔了，我就比你大 6 岁好么。”
“凡总，你超级无敌帅，年轻有为，和我们都是这一代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这一个多月，两个人已经建立起了共同熬夜的战斗情谊，没有了之前的生分，亦然说起话也就愈发放松了。
闲聊着洛凡的座机突然响起，他示意亦然加油，就先忙去了。
回到座位上的亦然，一下子瞥见了好几条未读消息，透着的是屏幕对面那个人的兵荒马乱。
“喂？…”
“不能来么：（”
“你换一个标间总可以吧。”还有一堆可怜的求包养的表情让亦然差点笑出了声，原来一时没回他，人家已经脑补出来了一场伦理大戏。大家都是工作的人了，有些话就不要说的太透了吧？但这些小孩子反应着实好玩，让亦然决定继续逗他一下。
“嗯….我慎重考虑了一下，如果是标间而且你又很乖的话，那你就来吧。地址是 xxxxxxx”
“我保证特别乖！”
亦然定了下午 5 点 30 分的飞机飞北京，这会刚吃过中饭，就开始收拾自己的桌子准备要出发了。
洛凡从午饭回来，瞟了她一眼：“这么早就去了？”
亦然像是反应起来什么，赶忙机灵的问了一句：“五点半的飞机几点走合适？”
“提前两小时办公室出发正常，实在赶时间的话，办好网上值机从办公室最晚提前 1 个半小时出发，坐机场快线。”
亦然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多亏老板指点，我差点按照学生时代的时间表就准备往机场奔了。”
“那我这不是好几百万的建议，你得请客啊。”抛开声音带来的独特沉稳和他事无巨细的处事风格，洛凡其实是个挺逗的人。
“请你整整支的龙虾。就这么定了。”
洛凡会心一笑，他家移民前是北方人：“得整，整整只的。”
一下子时间凭空多出了一个多小时，有足够的时间再检查一遍。亦然又打开了明天的议程一项一项整理，突然想到昨天凡总的提示，便给 John 发了条邮件：“凡哥说得再问问有没有更新，咱要不要再跟管理层确认一下。”
John 回：“可。”
真够简便的。“可”的意思大约是让我自己给管理层问一下？
亦然这些天来，一直在努力摸索着同 John 相处的诀窍。或许绝大多数情况下，自己主动把事情做了、别烦他，就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于是她把之前发出来的模型和尽调清单一并附件，写了封邮件发给了管理层，同时抄送了项目团队。
“附件是根据您之前提供数字更新的最新模型，以及我们明天需要过的尽调清单，如有任何疑问或更新，烦请知悉。”
发完了又再一次整理了打印稿，确认下议程、问卷、模型、背景材料逐一一式几份地躺在登机箱里，电脑插头一应俱全，钱包护照都妥帖了，时间正好，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起飞前亦然给妈妈明曦又各发了一条微信“起飞了，我爱你”。这是跟前男友学的，他以前每次飞前总要说很多话，理由是，你并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话是悲伤的，但道理是正经的。
空姐播放登机广播的时候，亦然最后一次刷了一下黑莓，发现了一条惊悚的消息，财务主管路遥悄悄给亦然一个人发了邮件：“亦然不好意思，这个数字我们财务部搞错了，能不能在明天开会前给我们改过来不要声张。多谢！”
不由得惊起了一身冷汗，这还有五分钟就要起飞了，怎么办？！
她二话不说先把邮件转给了 John 和洛凡，又胡乱从前排座椅的袋子里翻出张纸，把对方提及的改动数字抄了下来。
有一个产品单价的 1345 录成了 1354。
亦然飞快的在脑中过这个数字可能产生的一连串影响，七七八八要最少影响 6 张工作表，后面很多问题可能要跟着动。人生为什么总是如此黑暗，她觉得好崩溃。这时空姐走过来，说：“女士，我们的飞机要起飞了，麻烦请把手机调整成飞行模式，系好安全带。”
“好的好的。”亦然面露慌张，赶忙照做，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会飞平了之后，要怎么拿出电脑来直接改模型和问题。
起飞的时间显得尤为漫长，终于安全带信号灯关闭，亦然便噌的一声站起，抓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旁边的大叔被这动静惊得看她一眼，她忙点着头，示意了不好意思。
这个产品的利润薄，单价调了几块钱，利润一下子就降下去了，历史趋势由升变降，而后续预测的利润率都突然变得没有了依据。这开始的几步，改得她胆战心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不要着急，不能着急，做不出来就用暴力法，她就这样一遍一遍对自己进行着心理建设。
先前前后后调了一遍，把自己的心按住仔仔细细把模型从头到尾又读了一次，又一一比照着问题清单。其实真实的影响似乎并没有开始预期得那么大， 5 个问题需要做一些文字上的调整，一个问题要删掉，另要再加一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