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然扭头去望她,此时午后的阳光已落,渐渐笼上一层夜幕的灰蒙蒙。“是怎么回事?”
李冉四处随意看着,似是非常轻松地说了句:“太忙了,没空见,慢慢感情就淡了,再来点小挫折就分手了。”这话让她心里咯噔一下,又一下子想不出什么话回应。
之听冉姐接着说:“所以有好的感情,特别是学校里的感情,一定要抓住,丢了再找,就经不起挫折,容易变味。”
她是如此敏感细腻之人,竟从自己的些许变化和凡时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这么个故事,才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也顺带着提点一下自己。亦然心存感激,这才又追问道:“你大学的男朋友是什么样子?”
一个十分阳光的笑爬上她的嘴角,带出眼眸里的一束光、转瞬即逝:“他就是高高帅帅、很阳光、打篮球的那种大男孩。”
亦然:“那怎么分手了呢?”
“刚上班那一年,离得远,有次被我不小心发现他和别的女生有些说不清楚的往来,就分手了。”
亦然沉默,又试探性的问:“假设时光可以回到从前,你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这件事么?”
她微微的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或者这么问吧,如果他说他只是一时糊涂,从此改过自新,你会原谅他么?”
她望向刚升起的月色,悠远的说:“也许吧。”
那一晚,亦然对明曦说:“呆呆,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第52章 前夜
“是应该好好谈谈,你下次来北京,我们当面谈谈。”当晚明曦思虑再三,郑重地回了亦然。至于前小女朋友,被他无情地丢在了一边。
这些天里的工作十足缺乏热情,甚至连严岩都看出来不时提点他:“你这个状态不行啊,你到底是进入第二年的职业疲惫期,还是为爱所伤或是欲求不满啊?”
明曦不耐烦的别过头来,余光都没有留给他:“滚啊…我就是觉得我们做的这些太重复了,每天千篇一律,和我一开始想的也很不一样。”
严岩扑哧一笑:“我跟你说,你这叫第二年职场综合征,绝大多数人在这时候都想辞职,他们不是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他们只是不喜欢工作。”
明曦又想反驳,却仔细一品,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才知趣地闭了嘴、重新面对回反复乏味的工作。是不是曾经梦想的那些红尘作伴、潇潇洒洒,最后都会在这样重复无聊的生活里,把激情消逝殆尽呢,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没疯狂,就老了。
按说双方领导和叶总的最终汇报安排在了 12 月 11 日,距离上次评估师闹的笑话虽不久,但也距离十余天。可是不知为何,双方领导间的正面交锋,迟迟没有发生。洛凡也跟林淼侧面打听过,即使抛开财务顾问,他们目前的状态都可以称得上老死不相往来。
亦然临行去北京前问洛凡:“这是几个意思呢?是不是 B 公司觉得反正管理权已经到手,拖着拖着对方就毫无还手之力了呢?”
洛凡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一手玩着笔,回答得心不在焉。
亦然回头道别:“我今天早点撤,早点去那,以免晚上临时改材料,凡时留守晚班飞,我们俩正好错开。”其实材料早就在三个月的打磨中,准备的八九不离十了,早走的借口又何尝不是想要留点时间同他“好好谈谈”。
洛凡突然叫住她:“诶亦然——”顿了顿又没开口。
“凡哥你说。”
他转笔转的更快了,却抿住嘴一言不发。
“你说吧,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
他想了半晌,在亦然要离开的最后一刻,说:“我女朋友找了个上海的工作。”
亦然突然放下行李:“啊?因为家人?我以为你差不多一年都要解决了。”
洛凡摇头:“不全是因为家人,主要还是新的这间所,承诺她去了之后,开年给她升合伙人。”
这算是好事啊,可是眼见凡哥这落寞的眼神,他是在害怕异地么?
“那真得恭喜她了,凌凌姐选中的,肯定是间大所吧!”亦然说着,声音却并没有言语中那么兴奋。
洛凡手上的笔突然掉了,他一愣,说:“我在考虑,是不是也到上海找个工作,和她一起。”
哦…这才是他最后叫住自己的目的,他是舍不得、还是放不下?又或是,可能只是担心会影响自己?她将自己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自作多情的想法抽离开来,强装了笑脸送他:“凡哥,我觉得你不管做什么,都会做的很好,要做自己不后悔的选择就好。我得走了,一会真赶不上了。”
机场快线蜿蜒在一条孤独的海边轨道上,行道树映衬在庞大的桥梁、壮阔的海面、和一刻不停的狂奔中,显得转瞬即逝而不值一提。亦然觉得伤感,那个一直以来拖着自己手一步一步走来的老师,竟也要离开了么?她忽然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似乎觉得这里没有了洛凡以后,很多事情 、很多努力都一下子变得没了意义。身边再没有可以仰望、学习、渴望成为的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孑然一身,独自站在孤独的轨道上,作为一棵被一晃而过的小树,在自己孤单的荒凉里,不知为何还坚持着…
可是时间从不给人留太多寂寥无奈、伤春悲秋的空当。这场交锋,终于还是在大战前夜被促成了。
7 点钟,洛凡的飞机刚刚起飞、凡时刚刚离开办公室出发去机场,林淼通知,十分钟之后双方领导线上对话——好在李冉已经早一天到达北京在参加别的会议,而明曦此时尚在赶过来的路上。
“双方公司领导,各位中介同事,”今天开场的是王总:“明天的汇报流程目前安排是这样的,李冉团队首先代表卖方向叶总单独汇报,紧接着张扬团队代表买方单独汇报,最后都汇报完之后了,我们会小范围讨论一下,领导会集合各方的意见,最终拍板一个数字。”
林淼接着介绍:“之前也是因为各位领导的时间一直都凑不上,我们才把这个会一直拖到了今天,正好岑总、李总还有两方的业务财务团队,以及财务顾问都在线上,希望大家在明天汇报前,最后再把这个数字碰一碰。领导特地指示了,最好不要差距太大。”
明天终于要拍板了,可是明天能拍板么?现在双方不算调整项,也都还有一半的差距,倘若算上调整项,怕是又多差了好几亿人民币,这样的距离,怎样一拍桌子就定稿?亦然心想着不由皱起了眉头。
先开场的是 B 公司的某位年轻人,听声音之前可能出现过,却一直不知道名字:“各位好,我是 B 公司战略部的陈一鸣,之前我一直协助李总参与这个项目,但从没有正式的介绍自己。说实话,跟这个项目不是一天两天,即使从管理权转移一来,我们都可以说跟小红帽业务是走的最近的人。你们之前做的那些个财务预测,自己好意思看看么?25%的增长,你知道行业涨多少么?2%-5%!拿着这么个说不准的财务预测,做基础做出来的估值,能有什么道理?”他还真的是“一鸣”惊人,一上来就将会议气氛推向了火药味的高潮。
章则方倒是不甘示弱,一嗓子喊出来丝毫不逊色:“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做的财务预测,那是有理有据,是在我们和 KA(作者注:Key Account,即商场、超市渠道,为零售业的专业术语。)以及母婴渠道的市场同事,反复核对下指定的业务方针。线上的中介同事看不到,但你们还看不到么?转手的这几个月,这业务下降了多少?一个好端端的业务做成这样,怎能不让人寒心!”
岑建国也上场,却将章则方的火气降了半分:“则方,咱们也不能感情用事,毕竟这件事集团已经决定要转,那我们就尽全力去配合。业务说到底,也不属于我们,那还是十余年这么多兄弟打下的金字招牌,B 公司的同事们,也不至于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大概在转型期,管理关系发生变动,又有一些注册导致的业务影响,数据难看一点也是情理之中。但是,王总、林总你们都在这里,要为我们说一句公道话,这业务出去的时候好端端的,如果因为转手影响了价格,我实在没法去这样给股东和独董一个交代。”
李栋梁出场, 总是阴森森的:“章总、岑总这些话你们说起来要当心啊,这个业务的上游原材料供应,一直从我们这里走,前前后后也这么多年过去了。能不能长 25%,不是说我们一句话、掰个小拇指就能把业务改变的,它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我听你们这个意思,好像是说我们故意把业务做差、好让你们贱卖是吧。杀人可以,诛心可要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