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根号七。”路漫漫乖乖答。
梁文康站在路漫漫背后,默默地冲祁远比中指,敢情不是学仙儿不会教,而是他不愿意教。
祁大仙儿视而不见,认认真真地讲起了第二道题:“有关函数的题,第一步画图。有些题看图一眼就明白了。这道题……”
就这么无缝对接地讲了五道题,梁文康眼见着祁远慢慢加速,十步缩成五步,五步缩成三步,三步倒推,一二三,over。
路漫漫呢,也是一脸真诚的“原来如此”,跟其他女生不懂装懂的尴尬表情完全不一样。
梁文康一头雾水,是祁远太会教了呢,还是路漫漫太会学了呢?
(2)
正好前面小店里,梁爸梁妈喊他去帮忙,他就出去了一小会儿。然而,梁文康发现,他出去端个小菜的工夫,里屋的氛围完全变了。
完全低气压……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递过一盘果蔬。果盘落在桌上,咔一声,祁远踩点爆发。
“路漫漫,你的手在干吗呢!”
梁文康顺着祁远的话看路漫漫的手,一只白白胖胖的“爪子”正抠着一块白白胖胖的橡皮,桌上一堆橡皮屑被斜阳照得分明。
“我有点可怜你的橡皮,我觉得你下辈子投胎应该做块橡皮,被一个叫路漫漫的女孩买回家。每次她做作业,就把你的肉,一点一点抠掉。”祁远近乎怨毒地说。
路漫漫:“……”
“你有意见吗?”祁远高高挑起浓密的眉眼,挑衅似的瞪着路漫漫。
“我没意见。”路漫漫烫手似的扔了橡皮,一头埋进习题册。
梁文康在肚子里笑岔了气,真是装不过三秒——那个他认识的祁远又回来了。
好戏开场,他不客气地从盘子里叼一根黄瓜,咔嚓咔嚓地嚼起来。
“这边,等差数列求和公式,N是什么?”祁远把一道大题戳得遍体鳞伤。
“2/14?”路漫漫笔尖点着计算结果,看眼色回答。
“N是正整数!”祁远拿笔敲桌子。
“啊?”路漫漫有些茫然地看一眼祁远,对方一声不吭,一脸“你自己看着办”的神情。
已经快半个小时了,真的是路漫漫的注意力集中极限了。
路漫漫从小到大,就没沉浸式地学习过这么长时间,她抓耳挠腮地重新算了一遍,发现算出了“2/13”的答案。
祁远很配合地在她头顶冷笑一声。
梁文康看见,人家小姑娘的脸通红通红的,马尾也散了,顶着乱蓬蓬的发型笔耕不辍地扒拉了一遍流程,算出“14/2”的答案。
“怎么办,还不是整的?”路漫漫此时的思维系统出了岔子,陷入“只要有分数形式存在的,就不是整数”的死胡同。
她有些怯怯地瞟祁远一眼,又偷眼去看腿边的甜甜。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答案吗——甜甜边儿去,别影响百分之百做题!”
甜甜呜咽一声,大大的身躯躲到路漫漫小小的身板后。
祁远寒眉凝目,脸还是俊俏的,偏偏路漫漫脑中不受控制地想到容嬷嬷那张脸。
所以,下一秒,当祁远夹着笔凑近时,路漫漫不受控制地闭眼大吼:“别过来!”
祁远本想亲自算一遍的,但他看一眼缩成乌龟的路漫漫,瞬间玩心大起,他调整笔尖,对准路漫漫的指尖,阴沉沉地问:“二乘以七等于多少?”
“啊?”路漫漫一睁开眼,看见眼前这架势,眼泪利索地滚下来了,“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先扎右食指!”祁远的笔尖已经触上那白白软软的指腹了,“二七多少?”
“十四!”路漫漫再次闭上眼,扯着嗓门喊。
“那十四除以二等于多少!”祁远把笔尖轻轻往下按了一下。
“七!七!七!”路漫漫号啕,同时觉得手指刺刺地痛。
梁文康已经趴在桌上笑出了眼泪,真是一对活宝!
他扶着桌子去拉祁远,却被对方一胳膊肘给捅回来。
“那七是正整数吗?”祁远一步不落地问。
“是!是!”一滴滚烫的泪珠砸在了祁远手背上。
“那N等于多少?”
路漫漫应该没注意到,祁远此时的语气已近柔软——她的心思完全回到题目上去了,脑中自带小黑板,噼里啪啦一通算,最后,求命似的号。
“N是7!最后求的大厦中间一层的休息室是中间项,那数列和除以7就得到了,是5!最后答案是5!选C!”
梁文康被这一系列变化惊呆了,题目倒是不难,难的是路漫漫可是闭着眼全程爆发啊!连ABCD的答案都清清楚楚的!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祁远,祁远却一脸了然,他指着路漫漫鸟窝一样乱的头,悄声做口型:“聪明着呢!”说完,一掌落在那鸟窝上,顺了几把,全然不顾鸟窝的主人,路漫漫同学在他掌下瑟瑟发抖。
“下面几道题,自己试着做做吧!”祁远同学发令。
路漫漫同学执笔狂书,遇到不会的,祁远在稿纸上轻轻一画,梁文康看着跟天书一样的鬼画符,偏偏路漫漫心领神会。
总之,两人不言不语间,就以风残云卷的速度解决掉了七道大题。
梁文康自认为自己数学还是不错的,这么些题量,他怎么也要做一个小时,就这么给路漫漫给消灭掉了,实在令人目瞪口呆。
“这不结束了吗?”祁远和颜悦色地伸出手去,想拍一拍路漫漫的肩,以示鼓励。
没想到对方身子一侧,从条凳这头滑到那头,祁远的手就这么空落落地悬在空中,好不尴尬。
梁文康偷笑,吃完了黄瓜拣苹果,安心当个吃瓜群众——谁还没个回味儿的时候啊?路漫漫又不傻,祁远唬孩子的那一套搁在人家小姑娘身上,不合适!人家小姑娘不要点颜面的哦!
果然,路漫漫低低说了一声“谢谢”,也不看一眼祁远,就够着大半张圆桌收拾起东西来。
路漫漫做着做着题,人就冷静下来了,薄薄的面皮开始发红,心里开始发恼、发羞,还有气生不得!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围观的呆头鹅!简直蠢得无可救药,可是蠢的是自己,又不能怪旁人!
想到这里,路漫漫瞪了梁文康一眼,把书包往肩上一挂,埋头冲出右厢房。
甜甜回头冲祁远吠了一声,也冲出去了。
(3)
“她怎么了?”祁远对着背影发愣。
梁文康无语翻白眼:“大哥,你刚刚训练狗呢!狗也不是这么个训练法儿啊!看我有用吗?你看人家甜甜,学着点儿,去追啊!”
祁远腿长,加上甜甜的助攻,及时把路漫漫拦在了门槛前。
他开门见山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自己到底有多聪明。”
“聪明到14/2是正整数都不知道吗?”路漫漫扬起一抹讽笑。
“那不是重点,你没注意到你用十分钟就答完所有大题吗?”祁远弯下腰,凑近小姑娘的眼睛。
从刚开始教题那会儿,祁远就发现路漫漫的逻辑体系是和自己一样呈跳跃性的,普通人由A想到B再想到C、D,而他们能直接从A跳到D。后来逼她,也只是想试试她聪敏到何种程度。
“你是真的很聪明啊!”祁远真诚强调。
路漫漫掀起眼皮,从善如流地回答:“哦,我这么聪明,自学就好了,也犯不着你教了。”说罢,准备来个潇洒转身,拂袖而走。
无奈,潇洒过头了,人是走了,鞋子却不跟脚,扎扎实实地留在原地。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月牙儿弯弯露出一个尖,淡淡的银辉落在那只小小的鞋上。
小白鞋有点脏,十二孔银闪闪的鞋扣,半截鞋绳虚虚拢拢系了六孔——等于没系。
路漫漫光着一只脚,站在门槛前,目光顺着祁远,从小白鞋落到自己的左脚上:一只大饼脸的叮当猫正笑得没心没肺。
路漫漫想捂脸,她妈为什么要给她买这样幼稚的袜子啊?
要是祁远现在敢笑一声,她路漫漫不管说什么也要上去跟他干一架!
不料祁远蹲下身,解开他运动鞋上的鞋带,又捡起路漫漫落下的小白鞋,解开原来的,换上他的。
晚秋的风从半开的门扉涌入,少年额前的碎发如草叶一样摇摆。
“好了!”祁远仰头,冲路漫漫笑,天上的星光落进他眼里。
这是路漫漫第一次俯视祁远,原本毒舌坏脾气的少年一下子温柔可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