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成荫+番外(48)
翌日,前往蓉城的大巴上。
成荫坐在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听歌,翻开画本,趁着没发车速写几笔。孙燕姿唱到“向左向右向前看,爱要拐几个弯才来”时,有人在旁边坐下。
她下意识拿余光瞥了眼,不由愣住。
风从大开的车窗涌入,画本被翻到前页,俊美的少年跃然纸上。
陆明璟无意中看到,惊讶过后,还以为又是哪位迷妹。于是随口夸赞说:“画得很像。”
大巴发动,车轮碾过地面,两道轨迹就此平行错开,往前方追去。
番外:回乡
大年初三,成荫带高嘉木回了老家。
车开到镇口,成荫远远便看到三舅公。他正站在路边跟人讲话,手里拿着杆旱烟在抽,身形瞧着比去年佝偻了些。
温媛跟几个小孩蹲在路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她摁了下喇叭,降下车窗,高嘉木随之将车缓缓停下。
温媛抬起头,眼睛在看到车窗里的人时点亮。
“表姑姑!”
“诶!”成荫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下去。
温媛顿时将小蚂蚁抛到脑后,起身时太急没站稳,摔了个屁股蹲儿,“哎哟”一声,又立马爬起来跑向成荫。
“哎你慢点儿呀——”
成荫把小孩抱起来,对着旁边的人喊了声“三舅公”。
三舅公笑呵呵地点了下头,说:“这娃娃晓得你要回来,一大早就拉着我过来等了。”看到两手拎满礼物的高嘉木,“这是我孙女婿吗?”
成荫点头说是,高嘉木便从善如流地喊了声“三舅公好”。
三舅公应了一声,将高嘉木上下打量几眼,满意地点头:“小伙子长得称展哦(注:方言,俊俏的意思),不错不错。”
成荫不由有些庆幸,还好之前只带阿璟去市里见过外婆,没回来玲珑镇,现下倒免了不少尴尬。
中午在三舅公家吃饭,饭后表舅把成荫叫到一边,说起拆迁的事。
表舅言简意赅地讲完赔偿政策,除了房屋按面积理赔以外,根据户籍人口算要安置房或者要钱,要房的话一人能摊三十六个平方,要钱的话就是人均二十万。
“你妈的户口没迁走,所以按理也有她一份。我跟她通过电话了,她说都给你。”
成荫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表舅犹豫几秒,还是没忍住说:“荫荫你现长大了,懂事了,有的事原本也不需要我多说。妈妈毕竟是妈妈,你看她还是惦记你的啊。你也服个软嘛,你不开口你妈都不敢回来。哪有子女跟父母记一辈子仇的?”
成荫面色平静:“表舅你好像搞错了,我从来没有不让她回来,是她自己不想回来的。”
“那你得给她个台阶嘛,”表舅说,“你妈那天说起你都哭,说你现在跟她打电话都冷漠得像冰。”
成荫笑了:“她说我冷漠?那我为什么冷漠,她心没点数吗?只生不养,没有承担过责任,现在又想要母慈子孝,哪来这么好的事呢?”
表舅有些为难,显然做这个说客的任务有点艰巨。可是他都答应了温卿,又不能不尽点心。
“是,这点她做得不对,我也说她了。但是你也知道她的情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爸走得早,镇上闲言碎语又多,她一个女人家带你确实太难了……”
“所以就抛下我跟人跑国外去了吗?当初外婆怎么没有抛下她呢?”
成荫来了火气,顾念着对方是长辈,又只能生生压下,“表舅,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她要回就回,想让我给她递台阶,来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不可能的。”
表舅盯着她看了两秒,明白她不是在讲气话,也不好再说下去,只能把话题转开,聊几句便匆匆结束。
下午,成荫带高嘉木去给外婆上坟。
或许受全球变暖的影响,最近几年春天来得越来越早,今年更甚,正月里就已温暖如春了。
凤凰山上已经有树迫不及待地开花,粉的白的堆做团团簇簇,煞是好看。
成荫挽着高嘉木的手臂,暖风吹着,心情也好了许多。往年一个人走的路,今年有人陪了。
摆好贡品,成荫半跪着,将纸钱点燃放进墓前的火盆,高嘉木入乡随俗,安静地陪在她旁边,她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外公外婆,我回来了。”
“这是我男朋友高嘉木,我们准备结婚了。”
“他对我很好,你们可以放心。”
纸灰缠着白色的轻烟,在风中打着旋上天,墓碑上,慈眉善目的老人温柔微笑着,似在应答一般。
他们此生只有一个女儿,身前身后为她操碎了心。尤其是外婆,养完女儿养孙女,含辛茹苦了一辈子,到晚年也没享半点清福,临走前还在为孙女操心。
每每念及至此,成荫都觉得没有办法原谅,不管是她那没良心的妈,还是她自己。
她们都太自私,为自己想了太多。
甚至于她都不想要小孩了,怕自己不是个好妈妈,也怕自己会像外婆这样,一辈子为了别人操心。
待纸钱烧尽,成荫伏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心情随之变得沉重,一直到下了山,都不想讲话。
路过河边,听到有人喊“表姑姑”。成荫循着声瞧去,是温媛和一群小孩在烧竹筒饭。
“表姑姑表姑父过来玩呀,竹筒饭可好吃啦!” 温媛脸上沾着黑乎乎的锅灰,整个一小花猫。
不等成荫回应,小孩已经蹿到她面前,软软肉肉的小手牵起她的,就要往那边走了。
成荫叫温媛等下,让高嘉木拿出湿巾纸,蹲下.身帮温媛擦脸,擦完见手也是脏的,又再拿一张,细细给她擦。温声说:“你怎么弄得这么脏?不怕妈妈骂吗?”
“不怕呀,”温媛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说了过年不骂人的。”
成荫笑起来:“怪不得呀,你这个小坏蛋。”
高嘉木看她心情变好,神色也不自觉柔和了。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温柔得好像夏夜里轻轻拂过的晚风,不动声色,却又充满力量。
突然,就有点羡慕这个小姑娘。
揣着这番心思,烧火的时候,他便故意将炭灰弄到手上。谁知那炭尚有余热,烫得他猝不及防叫出声,顿时就露陷了。
回到家,成荫一边给他涂烫伤膏,一边数落:“你说你,怎么跟个小孩一样?”
“不是说过年不骂人吗?”
“我又不是你妈。”
“……”高嘉木委屈,“不是这里的习俗吗?”
“是啊。”成荫把药膏放到一边,抬手,揉乱高嘉木的头发,“谁让你这么傻呢?”
高嘉木没动,任她拿捏,被揉乱碎发垂到额前,看上去格外的乖。
成荫的手慢慢下移,摸在他的脸上,那漆黑的眼眸望着她,里面好似装了整个星空。
她倾身,吻在他的眼上。
然后,慢慢往下,吻他清爽干净的侧脸,细细亲他唇角。
正要更近一步,外头却传来声音,温媛喊着“表姑姑开开门”,把门敲出了击鼓的动静。
高嘉木惊呆了,这才分开多久啊?不由开始担心一个问题。
“这小孩也太黏你了,她不会今晚还要跟你睡吧?”
“啊,去年一起睡的来着。”
“……不行,我不答应。”
成荫摸摸他的脸,轻笑说:“嗯,我也觉得不行。”
然后起身去给温媛开门。
回来时,高嘉木在接电话,看神情有些凝重,她担心有什么事,等挂断后便问怎么了。
高嘉木表情复杂,一时竟拿不准要不要现在告诉她,直到成荫又追问,他才终于开口。
“吴学林跳楼了。”
番外:吴学林
“吴学林,你怎么回事?每次家长会都没人来,你爸妈就那么忙吗?半天时间都没有?”
班主任的嗓门响如洪钟,引得办公室里别班的老师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门口路过同学的嬉笑听来格外刺耳。
吴学林低着头站在角落,恨不得将自己缩小成蚂蚁,躲进地板间的缝隙里。
“问你话呢,你倒是吱个声儿啊!”
书本重重砸在头上,瘦弱的身体被推得踉跄几步,撞到墙上。
“对不起……”吴学林的头更低了,肩上仿佛压了千斤重,耷拉着,背也挺不直,“张老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