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成荫+番外(37)
有没有那么一刻,你不愿回首过去,也不想揣测未来,只希望时间永远静止?
高嘉木举起相机……手指顿在快门键上,却迟迟没有摁下。
算了……他想,算了。
我已经记住了。
蝴蝶飞走的那刻,成荫睁开眼,仰起头,深深看了眼那慈眉善目的佛像,但愿它能灵验,但愿。她从高嘉木手里拿回旅游册子,听到他问:“许了什么愿?”
成荫以那句万能的挡箭牌回应——说出来就不灵了。
从巴戎寺出来,他们跟着游客往斗象台走。
高嘉木忽然开口:“据说那些佛像是以阇耶跋摩七世为原型雕刻的。”
成荫侧过头看他。
高嘉木继续说:“阇耶跋摩七世是吴哥时期的国王,他信奉佛教,在位期间大修寺庙,巴戎寺就是其一。”
这位聪明又骄傲的国王,将自己塑造成佛,供国民顶礼膜拜,再与回廊壁画上的国王征战图结合起来,加深国民对自己的崇拜,借以巩固自身统治,可谓将宗教与政治完美结合在了一起。
只可惜,对于那个长达六个多世纪的辉煌王朝,柬国本身并没有任何记载,唯一可供考证的,还是十二世纪华国派去的使节周达观写的《真腊风土记》,通篇也不过八千五百余字。
时间真是太残忍了。
如果没有文字记录,历朝历代都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一段,滚滚而过不留痕迹,渺小得可怕。
成荫看他,幽幽道:“你是在怪我不告诉你吗?”
高嘉木笑,牵住她的手:“我只是想说,事在人为。如果愿望实现了,感谢自己就好。没有实现的话,你也不要难过。”
成荫垂眸,看着地面上的两道影子,若有所思。
又听他清浅笑声响起,“所以,可以告诉我许什么愿了吗?”
“……”
成荫抬头瞪他,高嘉木朗声大笑。
午后的风带着燥热,阳光明晃晃淌了一地。
她看着他笑,不觉唇角也跟着上扬了。
“是跟你有关啦。”
高嘉木垂眼看她。
成荫说:“我的愿望,跟你有关。你不是想确定这个吗?”
心事被道破,高嘉木轻咳一声,别开眼:“也不是——”
“不是啊……”成荫轻笑,捏了捏他的手心,“那我告诉你了。”
我所求所想,我想要的,都和你有关。
“高嘉木。”
“嗯。”
“我可能不是个很擅长表达的人,‘我爱你’这种话,要讲出口,对我来说有点难为情。”
“不过,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会说的。”成荫仰头望着他,一脸认真,“高嘉木,谢谢你来。”
“你来了,我才开始期待未来。”
话落,她莫名眼热。
想起过往,外婆走的那个冬天,是记忆中最寒冷的一年。至亲至爱相继离世,她勉强撑过去,却在次年的某个夜里突然崩溃。安眠药吞下去又割腕,没死成,醒的时候浴缸里冷水凉寒浸骨,鲜红漫了一地。
一个人胡乱包扎了,在凌晨四点钟开车去医院。缝针的时候,她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之后的日子浑浑噩噩,直到遇到他。
他为她的世界一点点上色,每一次交汇都令人感到庆幸,她重新有了喜怒哀乐,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一定不知道她有多感谢他吧。
天高云淡,飞虫懒洋洋飘过,风好慢。
表白听过无数次,从没有谁像她,让他这样心动。
高嘉木好想吻她,念头一动,他便这么做了。旁边响起戏谑的口哨声,他浅尝辄止,在她懊恼前松开。
漆黑的眸中带着笑,眉梢那颗痣也快活。
“知道了,我也爱你。”
看完斗象台和十二生肖塔,他们就回酒店了。依旧坐的突突车,经过某座城门的时候,司机笑着说那是公元9世纪的建筑,可惜在八几年越战的时候被轰掉了脑袋和桥,就成不了景点了。
他乐观地调侃着,成荫回过头,去看已经落在身后的颓垣断壁,高嘉木举起相机,沉重的历史在一声“咔擦”中定格。
晚餐在酒店解决,洗澡的时候,成荫发现自己被晒黑了。
其实黑点没什么,反正捂一捂就白了,关键她黑得不均匀,只有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脚趾头。
很尴尬,十根脚趾黑得像炭,凉鞋细带处是一道嫩白,再往上成渐变黑。
才一天啊。。。
洗完澡抹了身体乳,又在脚上涂了厚厚一层芦荟胶,成荫打算出去买双休闲鞋,顺便看看有没有遮阳伞卖。
夜里暑气渐消,气温降下来,晚风凉爽。
街边小贩卖着水果小吃,烧烤摊边穿背心的大叔一手刷子一手调料,圆桌矮凳坐满了人,喝酒撸串热火朝天。
两人穿着T恤短裤和拖鞋,牵着手,穿过这片烟火缭绕的街区。成荫买了两杯冰镇椰汁,一人一杯,拎手里,边走边喝。
再过两个街口,就是索兴所说的百货市场了。
门口悬着盏日光灯,瓦数不高,光线昏昏暗暗。进门是一条狭长的过道,两侧开着大大小小的商铺,老板们要么忙着招呼客人,要么拿着把蒲扇坐在卷帘门下聊天。
进门第一家店就卖遮阳伞,成荫选了把纯色的大伞,标签上标着防晒系数UPF50+。
这里还没有普及手机支付,老板只收现金,高嘉木往裤兜里摸钱包,脸色一沉。
成荫注意到:“丢了?”
“我有带出来的,对吗?”
“嗯……我记得你带了。”
成荫付了钱,回想刚才经过的那条街区,的确有几次被玩闹的小孩或路人撞到,有意或是无意,不得而知。这地方龙蛇混杂,要找回钱包好比大海捞针。
“你护照在里面吗?”
“嗯?不在,身份证在……”
“那还好,卡什么的可以回国再挂失补办,护照丢了就得找大使馆了。”
“嗯……”高嘉木有些魂不守舍。
成荫想起来,钱包是他哥送的,里面还放着谁的照片,或许他是记挂这个。
“手机还在么?要不先报警?”
“嗯……在。”
高嘉木拨出号码,不想刚接通就被挂断。
“……”
“怎么样?”
“不通……”高嘉木微敛情绪,不愿扰了成荫的兴致,“先去买鞋吧。”
可再怎么会掩饰,低落的情绪多少还是会泄露些许。落在有心人眼里,又会被放大许多。
“明天再买吧,我先陪你去警局。”成荫说。
虽然也知道,多半没什么用。
“没关系。”高嘉木坚持。
成荫买东西向来果断,何况今天已经无心多看,她试了一双手工布鞋,尺码正好合适,就直接买了。
高嘉木在打车软件上叫了车,到警局后说明情况做了笔录,对于找回钱包已不抱什么希望。返程一路沉默,成荫抓着他的手,感觉他掌心好凉。
回房间已近零点,先前的澡算是白洗,但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再洗一次。两人躺到床上,一只小壁虎爬入灯罩,后院果园传来窸疏虫鸣。
成荫侧过头面向高嘉木,橘黄灯光剪影他深邃轮廓,眉宇间似有淡淡倦色。
“还在想吗?”
“……没有。”声音闷闷的。
“谎话。”
“……”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高嘉木转头看她,四目相对,眸色沉沉。
照片
夜是化不开的墨,晕入两盏昏黄壁灯,灯下人影成双。高嘉木沉默地望着她,漆黑的眸似海中礁石,莫名的,成荫竟有点心虚。
可又不是她弄丢的……
成荫清清嗓子:“好了,知道你重感情,又不是一定找不回来了……实在不行,让你哥再送你一个嘛。”
高嘉木唇角微沉,抿成了一条线。
成荫眨了下眼,忽然福临心至地开了窍:“还是说,因为里面的照片?”
高嘉木沉默几秒,不答反问:“你看到了?”
“……没有,只瞥到一角。”
高嘉木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捏了捏眉心,缓慢道:“是因为照片……”
“谁的照片?”成荫有点酸溜溜的。
“……你的。”
成荫一愣,不禁笑了声,直起身子,手肘撑在床上,低头看着他:“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吗?邀请你去医院看大壮那天,在小饭店,你结账的时候……那是我们第二次见。而且,没记错的话,照片里的人是黑色直发吧?高嘉木,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你犯不着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