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成荫+番外(20)
“听出来了,”高嘉木说,“哪家医院?”
成荫怔了下,轻挑唇角:“你要来吗?”
高嘉木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在港城,很近。”
港城,很近。
这几个字像羽毛一样轻轻刷在成荫的心尖上,温柔得不像话。
又听他轻声道,“等我半小时,好吗?”
输液
半个小时后,输液室的门被推开。
成荫似有灵犀,听到动静骤然清醒,抬眼望过去,果然看到高嘉木。
他身上瞧不出风尘仆仆的样子,除了稍微凌乱的头发,灰色的大衣依旧熨帖,皮鞋也是锃亮。
可是天知道吧,港城到广城坐高铁也要四十多分钟,何况还有车站到医院的时间,他得有多赶呢?
输液室不算大,摆着十几张蓝色的输液用沙发椅,只有两三张空着。高嘉木从角落找了个塑料凳子,在她旁边坐下。
眼前光线微暗,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覆上前额,成荫的睫毛颤了颤。
“发烧了?几度?”
“三十八度二,还有点肠炎。”成荫轻声说着,抓住高嘉木的手,眼睛依旧望着他,“帮我盯着会儿点滴,快没了就按铃叫护士,我有点困。”
高嘉木脱下大衣盖在她身上。
“睡吧。”他轻声说。
成荫闭上眼,却没什么睡意了。
男人的存在感很强,哪怕看不着,一举一动也清晰。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平稳安定,好似清风无声。
期间高嘉木的手机响了一回,他出去接了电话,又很快进来,坐下时,衣服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有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她看不到,却能感觉到。
没多会儿进来两个小孩,叽叽喳喳地吵着,一会儿要吃的,一会儿玩玩具的,不肯消停。
成荫被吵得脑仁疼,正要睁眼,便感觉旁边的人站起来了。她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小孩出了房间,声音渐渐远了。而高嘉木重新在她身边坐下,世界又安静了。
这一回,她是真的有点困了。
可惜却不再有机会。
手背传来刺痛,成荫颤了下,睁眼便对上护士小姐无辜的目光。那只白净匀称的手里拿着一根针,显然,是刚从她手背上拔下来的。
护士小姐问:“弄疼你了吗?”
成荫说:“有点。”
“感觉好些了吗?”这是高嘉木问的。
成荫点点头,又道:“我饿了。”
广城的粥和茶点举国闻名,在街上随便找一家饭店进去都不会踩雷。与蜀菜重辣不同,广菜口味清淡,倒是更适合病人。
不过才喝半碗粥,成荫就放下了勺子。高嘉木被她的小鸟胃惊到:“不是说饿了么?”
成荫的脸上还带着点病态的酡红,她有点无奈:“是啊,可是吃不下了。”
高嘉木记起来,她说过自己有点犯肠炎。
“真的不需要住院吗?”
成荫摇摇头,想起梦里的消毒水味道,不觉拧眉:“我讨厌医院。”
高嘉木突然想起来,她说过,她的外婆是食道癌去世的,最后那段日子她都陪在她身边。
他没再说什么。
回到酒店,高嘉木开了间套房,帮成荫把东西搬了进去。套房是两室两厅三卫的格局,视野很好,打开窗将能看到明江,两间卧室挨着,成荫住左边,高嘉木住右边。
不多时,客房送来一只大箱子,是高嘉木的,打开全是各种型号的镜头,黑洞洞的一堆,冰冷而直接。成荫大学时候玩过一阵子摄影,知道这个牌子的价格,她要攒小半年才买得起一个镜头,而人家一带就是一箱……
就觉得,钱不是万能的,可是,有钱真好啊。
吃过药又开始犯困,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醒的时候,身上湿了一片,是汗。
成荫在黑暗中睁眼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意识才渐渐回复。她撑着手臂坐起,又犯了片刻迷糊,然后才起身下床,慢悠悠地晃出去,拉开卧室的门,客厅暗着,厨房亮着灯。
高大的身影背对她站着,白衬衫、西装裤,宽肩窄腰,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手里握着柄瓷勺,像是在尝什么。
一瞬间,她的眼眶有些热,竟然不敢动了。
生怕一动,梦就碎了。
还是高嘉木扭头时发现她,他下午似乎洗过澡了,头发没再定型,软软地垂在额前,看上去有点乖。
“醒了啊,正好,过来喝点粥。”他说。
客厅的灯被掀开,橘色的光,透着温柔的暖。
高嘉木把盛好的粥端上桌,回过头,这才发现她身上只穿着件薄薄的黑色T恤,不觉便拧了眉。
“你是觉得自己还能再烧三百回合吗?”
明明开着空调,自己都只穿衬衫呢,还要说她。
成荫回房间穿上外套出来,在餐桌旁坐下。除了两碗南瓜小米粥,桌上还摆着两盘素菜,清炒莴笋和白灼菜心。高嘉木从厨房出来,在她对面坐下,递过来一只勺子。
“感觉好些了么?”
成荫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乖巧点头。
高嘉木往前微微倾身,探过来一只手,覆在她额前,有些凉,带着水的清冽。他的另一只手覆在自己额上,感受几秒,弯了弯唇角。
“总算退烧了,你一会儿再用温度计量量。”
“好。”
成荫看着他英俊的眉眼,突然觉得他那句话很对,不如再烧三百回合好了。
如果能够得他疼惜,一直病下去,又有什么。
“我想起一个问题。”
高嘉木抬起头:“嗯?”
“你明明在港城,又怎么会知道我家里没人?”
高嘉木低笑了声,说:“一会儿告诉你,先吃饭。”
或许是因为烧退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成荫的胃口比中午好了许多,喝光了一碗粥,菜也吃了许多。然后她板板正正地坐着,小孩一样追问:“可以告诉我了吗?”
高嘉木说:“等我洗完碗。”
酒店的设施很齐全,厨房里配着洗碗机,把碗碟分门别类放进去设置一下就可以了,非常简单。高嘉木关了门,不允许旁观,再出去的时候,成荫还在桌边,坐得笔直,抱着手臂看着他,他笑了笑,抬手关掉灯光。
黑暗中,只剩下橘色的烛光。
那么微小,又好像很亮很亮。
成荫看着高嘉木走向自己,沉沉的嗓音唱着耳熟能详的生日歌。这场景如梦如幻,在电视剧里上演了千百遍,她曾笑它狗血,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又双标起来。她的嘴唇颤了颤,什么话也讲不出。
蜀地人大都过农历生日,年年都在变,所以不上心就很难记住。在大学毕业以前,她还时常会看看,想着,会不会有人为自己祝福。后来一个人过的时间久了,就越来越不在意了。
可是,高嘉木怎么会知道呢?
“许愿吧。”
成荫闭上眼,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想要的有很多,可是没有一个可以实现。自己都不信,又有什么必要说给别人听?
烛光微颤,如有神明轻叹。
眼睁开,蜡烛熄灭,“啪”一声,吊灯的开关被掀开,橘色的暖光洒满整个房间。
吃蛋糕的时候,高嘉木提醒她:“你肠胃刚好,只能吃一点点。”
成荫嘴上应着,低头咬下一大块,然后挑衅地扬着下巴看他。
高嘉木忍俊不禁,扯出一张抽纸递过去:“你今年三岁吗?”
二十九啊。
成荫顿住,忽然意识到,她比高嘉木大了三岁,在他面前却常常幼稚得像三岁。实在不符合她高冷御姐的人设。
“本来不能陪你过生日的,所以订了花和蛋糕送到你家,结果没人。”高嘉木叉下一小块蛋糕,巧克力味的黑森林,中间夹着蓝莓果酱。
成荫看着他:“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呢?”
高嘉木笑了笑:“你会上网,我也会啊。”
可是网上的都是国历生日不是么?他还特意去查日历了吗?
成荫没问,只是心中似有什么激荡着,很软,很轻。
伤疤
二十五岁以后,身体似乎就开始走下坡路,无论器官还是皮肤都在悄无声息地老去,免疫力也大不如前,再不是青春期扛一扛感冒就能过去的时候。
当天夜里,成荫又开始发烧。迷迷糊糊做了噩梦,巨日临空,乱纪元来临,大地烈焰滚滚,她脱水成为一张皮,轻飘飘浮在空中燃烧着。醒后嗓子干得像着火,想起那是最近看的一部科幻小说里面的剧情,大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