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拥抱月亮(113)
韩冽不理他，掏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对着陈西录起了像，“我到站了池淼，你看看这是不是你那又丑又贱的表哥，我怕我认错了。”
彼时的池淼刚从韩冽家离开，正撑着伞无精打采地走在小区路上，韩冽离开青崎了，让她感觉她就像这座被大雨包围住的城市，迷失了方向。
她现在连去吃饭的欲望都没有，直到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提示音，她才猛地一激灵，忙停下脚步急不可耐地取出手机。
看到韩冽发来的视频，里面有她的表哥，有韩冽的声音，池淼心里顿然安定了许多，起码韩冽的身边有她的表哥看着。
她笑了笑：［到了就好，快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别饿着了，我也准备去吃饭啦。］
韩冽和陈西找到地方吃饭的时候，池淼已经吃完，在搭车回学校的路上了。
等餐期间，韩冽给池淼打了视频通话，陈西被视频里的池淼吓了一大跳，第一眼就大惊小怪地叫嚷：“卧槽，表妹你啥时候变这么好看了？”
池淼懵了几秒，旋即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有吧？也就头发长长了啊。”
“长长了好看啊，你怎么突然留长头发了？我记得之前小姨说叫你留都不肯留。”
“呃……因为想换个发型。”
池淼吞吞吐吐的模样令陈西起了疑心，他思考片刻，恍然大悟般眯起眼，拍着韩冽的肩膀胸有成竹地问池淼：“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你这个男朋友？”
池淼不回答，眼珠子转动。
陈西一拳捶到韩冽的胳膊上，咬着牙根说：“你他妈魅力还真是不小啊，这还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见我表妹长头发的样子呢。”
韩冽的表情有些愣，他都不知道池淼是因为他才留长头发的，缓了须臾一本正经道：“你短发的样子我一样喜欢，你要是不喜欢长发就别留了。”
“没有不喜欢啊，我很喜欢。”池淼语气坚定而真诚，否定完就转移了话题，“表哥，你对那边比较熟悉，麻烦你多关照一下韩冽哦。”
“放心吧，未来妹夫，哪能不关照啊。”陈西乐呵呵地一笑，下一瞬想起一事，眼眸蓦然发亮，“对了表妹，你下周要来找你男朋友不？我女朋友下周过来，你要是也来的话，我叫她跟你搭个伴，这样安全些。”
池淼的眼睛也瞬时跟着亮起来，她惊喜地咧开嘴：“好啊，我和韩冽已经说好了，如果我们下周都有空的话，我就去找他。”
“我们周日一般都是休息的，我先把我女朋友微信推给你吧，你加一下，到时候跟她联系，她来过几次了，比较熟悉路线。”
“嗯嗯，好的。”
……
吃过午饭，陈西领着韩冽去到了省游泳队训练基地，蓝天下，占地几千平米的游泳馆宽宏夺目，玻璃窗面折射着日光，为其平添了几分庄严。
这是新的开始，亦是新的挑战，韩冽不知道他能在这里待多久，但他知道这是他离梦想更进一步的标志，也是他向韩明表示他并不是在玩玩而已的证明。
韩明说了等三年之后再认他这个儿子，韩冽不清楚这是不是意味着无论他三年内取得怎样的成就，韩明都不会认他。
可韩冽思前想后了一阵，还是拍了张游泳馆门口墙上的银色挂牌给韩明看，两个挂牌上面分别写着：某某省游泳训练基地；某某省游泳后备人才训练基地。
韩冽给韩明发的微信，没有喊他爸，也没有求和，只言简意赅地说：［我进省队了，下个月3号是我姐的忌日，我回不去，麻烦你有空给她上柱香，如果能送束花最好，她最喜欢白菊。］
给韩明发完，韩冽犹犹豫豫地找到了同徐青的聊天界面，上面的聊天时间还停留在很久以前，绿色的对话框长而多，白色的对话框短而少。
韩冽的拇指在输入框上空僵持了许久，酝酿了很多陈词，但最终还是没有敲下任何一个字，而是选择了退出。
算了，让她过她的新生活去吧，她对他的爱一开始就是浅淡的，如今早已被时间冲得不剩丝毫了，她在忙着爱别人，没有精力重拾对他的爱，他的问候对她来说只是打扰。
他也应该拥有新生活，他如今有了爱的人，有了池淼爱他，他和她彼此相爱，他不用再单方面地去爱谁，也不用再卑微地去乞求谁的爱了。
……
韩明看到韩冽的消息，已是韩冽发出消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彼时他刚在国外结束了一场会议与应酬，回到酒店时已是精疲力竭。
不可否认，韩明在见到微信最近联系人的页面处出现他儿子的名字时，他的神经是颤动的，当看见消息内容后，他更是心头震荡。
大半年了，他们没有联系过彼此，成了最亲近却最陌生的人，他们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去年的那次争吵。
这半年里，他们都在等待对方的妥协，但他们谁也没有先行妥协，都让对方失望。
当初那番狠绝的话是韩明说出口的，他其实有些后悔，可他又好面子不愿表露出来，当作自己没说过，以至于他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复韩冽，好多话打了又删。
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是哪个地方？在你学校附近？
不在的话学习上的事怎么搞？
这些话韩明都没有发出去，他认为怎么说都不对，想到最后反而愈发烦躁，一把丢开了手机。
然而没一会儿他又将手机拿回来，仔细看韩冽的那条消息，这回怎么看怎么觉得韩冽的态度冷漠。
连爸都不叫一声，还“麻烦你”？
客套的口吻，看上去并不是为了给他报喜的，而是怕他忘了他姐的忌日，特意来提醒他的。
这下，韩明强烈感觉韩冽并不稀罕认他这个爹，他不禁暴躁又烦闷，在这双重情绪的夹击下，他用力给韩冽敲了几个字——
［用不着你提醒我。］
回复完，韩明扔下手机点起了烟，他深吸一口入肺，旋即闭眼靠到沙发上，深重地呼出一口气，吐出一团袅袅的烟雾。
他那发丝浓厚的头顶上，零散分部的白发在吊灯的照射下有光芒在晃动，眼角的细纹也比半年前深了。
许久过去，他的儿子没有回复他。
这一刻，韩明觉得自己活得真失败，他突然不明白他日夜劳苦奔波，追求荣华富贵的意义在哪里。
过去，他也是有远大梦想的人，可他向现实低了头，转而追求安稳的生活，为了不用在未来家里人跟着他受苦。
可现在，他是被这些束缚住了——他没了父母，没了妻子，没了女儿，没了完整的家庭，只有一个和他关系不好的儿子，他年纪又大了，一旦停下来就会失去方向。
只能在这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如同傀儡一样不断前行。
……
七月三号这一天，北京也下了雨，搭配着漫天雾霾，仿佛城市中所有的人和景物都消失了。
这天，韩明推掉了半天的工作，买了一束白菊去了墓园看望他的女儿韩琳，说实话，要是韩冽没告诉他，他都不知道他的儿子女儿都喜欢些什么玩意儿。
墓碑被雨水打湿，黑白照上的女人笑靥如花，长着与韩明有七分相似的面孔。
韩明凝望那照片良久，忽然悲从中来，他这才发现，他们一家都是倔强的人，一旦狠下心做了某些决定，便谁也不肯先低头。
四年前，大学毕业的韩琳要跟随男朋友离开北京，韩明苦劝不成，既而暴怒，扬言韩琳如果执意远走他乡就不再是他韩明的女儿。
韩琳本身对为人父却无为人父之担当的韩明就是有恨在心的，加上她也是个缺爱以及渴望被爱的人，于是毅然选择跟当时对她关怀备至的男朋友离开。
自此，父女二人四年之间形同陌路，再次扯上关系时已阴阳相隔，韩明看见的是韩琳不堪入目的尸体。
思及此，韩明一个年过半百的大男人不禁眼尾泛红，雨滴落在雨伞上噼啪乱响的噪音也掩不住他叹息的声音。
他对着墓碑，吞咽一口，缓缓地自言自语：“你跟你弟一样，总说我固执，可你们不也一样？你当初要是不那么固执，听我话，现在就不会是我在这里看你。”
“我不让你跟他走那么远，是怕你被骗，担心你受欺负。还有你弟，他是个聪明的人，有很好的路可以走，我不让他学游泳，是怕误了他的前程，可你们都不能理解我，只知道跟我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