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酣(19)
季恒秋挠挠眉毛,正发愁,就见江蓁跳下凳子,拿起包似乎是要走。
她往前台走,季恒秋也站了起来,跟在她身后。
今天她穿了平底鞋,两个人差了少说也有个十七八厘米,一前一后,一个身型娇小,一个高大颀长。
这幅画面乍一看像大灰狼尾随小红帽,但仔细一品,又有点像老父亲放心不下女儿,一路跟随护送。
啧,真是父爱如山,无声却厚重。
江蓁扫码输入数值的时候,季恒秋死死盯着她的手指,生怕她一个手抖眼花多打一个零。
裴潇潇取出小票递给江蓁,道了句:“欢迎下次光临。”因为老板就站在旁边,她说得格外亲切,笑得格外甜美。
江蓁接过小票随手塞进包里,走之前还记得去陶婷那桌打声招呼。
季恒秋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除了临走前她突然给桌上的众人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引得大家纷纷表示使不得使不得以外,还算是一切顺利,没出什么岔子。
走到门口,储昊宇挺有眼力见地过来问季恒秋:“哥,要我去跟着看看吗?”
他刚起步要走,季恒秋伸手拦住他,说了句:“不用。”
话音刚落就自己推开木门出去了。
耳边突然没了各种嘈杂声,置身于空旷安静的黑夜,季恒秋深呼吸了一口气。
夜深露重,晚风习习,梧桐叶子铺了满地。
季恒秋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江蓁的身影后大步流星追了上去。
还是一样,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蓁没往公寓那个方向走,这或多或少让季恒秋有些不满。
大晚上的喝醉了还一个人瞎跑,太没安全意识了。
小巷的路灯昏昏,谁家的狗吠了一声,惊扰了安静的长夜。
江蓁步伐缓缓地走到巷子口,在一家小卖部前停下。
季恒秋站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看着她弯腰趴在冰柜上,挑挑拣拣了好一阵才最终确定一根冰棍和门口阿公结账。
买完冰淇淋江蓁拆开包装袋,边吃边往回走。
白日天气晴朗,入夜后温度陡然降了下来。
江蓁嗦着冰棍,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走着走着江蓁突然又停了下来。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举高对着手里的冰棍拍了一张,然后在屏幕上一阵敲敲打打。
鬼使神差的,季恒秋也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点开微信朋友圈。
【这棒棒糖好冰!】
下面的配图是一根已经被啃了一半的冰棍。
季恒秋冷笑了一声,收起手机叹声气。
他就不该对一个喝醉酒的智障抱有什么期待。
江蓁舔完一根冰棍,正好走到公寓楼下。
季恒秋站在路灯下看着她上了楼,两三分钟后二楼客厅亮起灯光,他转身起步离开。
没走两步兜里的手机响了,季恒秋按下接听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程泽凯火急火燎地朝他喊:“你人呢!到现在还不回来?”
季恒秋这才想起来,这两天客人多,晚上程泽凯也在厨房帮忙,刚刚他说出去抽根烟,后来又索性坐下喝了杯酒。
到现在都快过去一个小时了,把程泽凯一个人丢后厨,他估计忙的够呛。
负罪感袭来,季恒秋加快脚下的步伐,回他:“快到店里了。”
程泽凯催他:“赶紧给我回来!老子真忙不过来了!”
季恒秋轻笑一声:“你不是还有空给我打电话呢么。”
程泽凯的分贝因愤怒又升了两档:“季恒秋,你是厨子还是我?!”
季恒秋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对着话筒说:“我是老板。”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隐约听到程泽凯开始破口大骂。
季恒秋突然心情大好,哼着不成曲的调迈着大步赶回酒馆。
——
夜深了,突然又来了几波吃夜宵的客人,后厨里程泽凯忙得腰酸背痛手抽筋。
服务生储昊宇进来给他打下手,让裴潇潇先兼顾招待客人。
程泽凯把锅里的乌冬装盘,嘴上不忘吐槽没良心的季恒秋:“你说他像话吗?”
储昊宇连连摇头:“不像话不像话。”
程泽凯继续碎碎念:“我说再招个厨子,他说不喜欢和别人共用厨房。每天一到十二点就走人我也没说过啥。自己是个老板从来不管事儿,闷在后厨也不出来见人。那行啊,你倒是给我乖乖把饭做完再出去悠哉啊!”
储昊宇擦着盘子,随口接过话道:“其实也不是悠哉,秋哥送客人去了。”
程泽凯停下手中的动作,听到这话觉得稀奇:“他?送客人?哪个?”
储昊宇老实回答:“一美女,好像有点喝醉了吧,秋哥就跟出去看看了。”
“美女?”
储昊宇用力点点头,眉飞色舞地开始分享:“嗯,可漂亮了,我刚看他俩在吧台还聊上了。我说我去送,秋哥不让,非要自己去。”
程泽凯挑了挑眉稍,一改怒容,脸上泛起一个颇具深意的笑。
“哦嚯,老树开花。”
第十四章 真香。
第二天江蓁照常醒来,全身乏力犯懒,赖赖唧唧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她喝醉酒吧,不会断片,干过什么事细细一回想都能记起来。
此刻蹲在厕所,江蓁随手翻看朋友圈,脑海里的碎片一点一点拼凑起来串成一条完整的记忆链。
昨晚她在酒馆喝酒,一不小心又喝多了,结账走人之后觉得口腔里残留一股酒味很难受,想去买根棒棒糖吃。
至于为什么棒棒糖买成了冰淇淋,她那个时候脑子不在身上,这就不得而知了。
江蓁没敢看底下的评论,直接选择删除动态。
只要她当作不记得,这件事就没发生过。
都叫什么事啊,江蓁撑着脑袋怀疑人生,她这辈子喝醉酒的次数屈指可数,短短半个月连续栽两次跟斗还能摔在了同一个地方。
江蓁胡乱揉了一把头发,心情没来由地烦躁。
很快让她更崩溃的事情就来了。
江蓁发现自己生理期整整提前了一周,原因很可能来自昨天晚上那根冰棍的刺激。
说不清是不是心理作用,腹部的扯坠感愈来愈清晰,江蓁捂着肚子痛苦地皱起一张脸。
宿醉的头疼再加生理期痛经,江蓁觉得自己快四分五裂,好像有人一拳一拳打在她身上,持续闷钝地疼。
她草草洗漱完,整个人实在是没精神,又爬回了被窝。
江蓁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随手拿了个枕头捂住肚子,希望用睡眠逃避疼痛。
意识很快昏沉发白,江蓁又断断续续做了几个杂乱不成章的梦。
再次醒来外头已经是夜幕低垂,她昏睡了整整一天。
眼睛睁着,但脑子是糊涂的,睡得太多有些懵了。
腹部的疼痛不强烈到无法忍受,但也没办法忽视。
也许吃点东西会好一点,江蓁躺在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到枕边的手机。卧室里漆黑一片,只有手机屏幕散着荧光照在她的面孔上。
她调低亮度,眯着眼睛想给自己点份外卖。
生理期本就胃口不佳,再加上一天没吃东西了,此刻翻着菜单栏里的麻辣烫、串串香、炸鸡,江蓁只觉得油腻反胃。
挑了半天也没找到想吃的,江蓁泄气地放下手机,突然有点想念她妈煮的白粥,——曾经一直被她嫌弃寡淡没味的白粥。
人一生病就会特别脆弱。
腹部的撕扯拉坠持续不断折磨她的神经,江蓁缩在最能给她安全感的被窝里,侧过身子把脸埋进枕头,一瞬间鼻酸红了眼眶。
小女生这个词在江蓁身上似乎从来没出现过。
从小到大她一直自信、开朗、外向,比同龄人更早熟更知世故,再加上漂亮明艳的长相,很容易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成为极亮眼的存在。
江蓁虽然个子不高,但身上的气场一向是有些强势和压倒性的,她极少露出脆弱的一面,甚至在她身上看不到太多消极的情绪。
这样的人强大惯了,会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严苛,近乎逞强,不肯服软不会认输。
一年多前毅然辞职孤身一人跑来申城,这个决定看似勇敢果断,但只有江蓁知道她当时赌气的成分多,根本就没进过深思熟虑。但在申城遇到的挫折再多,江蓁心里再烦再累,也都没抱怨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