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星河,也是灯火(107)

顾沄做给他的杏仁酥。

他最爱吃顾沄做的杏仁酥,每一次他说要去看她,她总要提早很久就为他准备。

这一次也尽然。可是他失约了,他明明说好去看她的,可是他整整消失了三天。

于是那一天,在太平间所有的工作人员,就惊愕地看见那个满身狼狈的少年,抓起地上的杏仁酥就吃进嘴里。

“诶!那个可不能吃!”所有人连忙上前阻止,“这可不能吃了,吃了要生病的!”

那些杏仁酥被雨水泡过、沾染了顾沄的血迹,又落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的碎渣,混合着地面的尘土。

他才不管不顾。拼命吃,拼命咽。连着血水跟泥土。吃到干呕也还要咽,吃到想吐也要咽。

他咽的,仿佛是这些年受的所有苦难和屈辱。那些屈和苦他能咽下去,这些杏仁酥他自然也能咽得下去。他一定能咽得下去。

……

为顾沄办理火化整理遗物时,许星河在她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条短信。

那是一条求救短信,号码竟是他的号码。短信内容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妈,救我】

可他的手机早就被关子强他们夺走了。这短信是他关子强发的?还是许星灿发的?他不得而知。可他好像恍然明白了什么,又绝望地陷入了什么境地。

他抱着手机蜷在地上恸哭。悔恨第一次如浪潮铺天盖地裹挟,他原谅不了自己。

……

回坞镇办好顾沄的葬礼后,许星河回到许家。

顾家二老本意是想让他留在坞镇的,可许星河执意要走。

顾老劝说不动,甚至疑他嫌贫爱富,气急生怒重重掴他一掌。

“那你就滚!你不是姓许了么?那就滚回去!别再来我们家!”

他神情平静,没有辩解,没有怨怼。跪在二老面前,重重地向他们磕了个头。

走的时候,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

再回到许家大宅之后,他将一整瓶安眠药吞下去。

…………

要结束了。

这一次,是真的要结束了。

他好累啊……

他这些年,风霜雨雪,踉跄冷清。走的每一步,好像都是错的。他的存在就是一种错。

好想再也不用打架,再也不用忍疼;再也不用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一天一天地数、绝望却又要饱含希望地等。

他好像看见光,那光那么刺眼,可也那么温暖,像冬天里最炽热的火焰。他看见顾沄在光里等他、唤他的名字。她朝着他微笑。

然后他也朝着那片光奔过去,异样的温暖和轻盈将他包裹,他从未有过一刻感到如此幸福和轻松。

然后那阵光芒的最后,他听到一阵暴怒的呼喝。像是有人拽住他的衣领,他的全世界都在摇晃,他感觉自己就要破碎掉。

“许星河!”

“你给我起来许星河!”

“你起来!你起来!”

“你不许死!许星河你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死!”

“许星河你给我醒过来!”——

……

他再醒来,他人已经在医院里,沉重的呼吸机压得他脸上钝痛,洗过胃后的难受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许家人围在他的床边,一声一声地劝解他、关心他。他已无所谓那些关心是真是假。许星灿也一脸担忧又幸慰地在他的床边放了一束花。

等到许家人都散去后,许星灿缓缓蹲在他的病床边,脸上是浓重的恨意与憎恶。

“真可惜……”

“你怎么就没死了呢?”

他只默默地看着他。

……

他一直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但不管是谁,似乎都不重要。那日之后,许家一半以上的佣人都被遣散换掉,据说是许星灿所授意的。

他明白他该是气那些人救了他。他从来都是许家人口中一个脏污的禁.忌,就连救他都成了一种罪过。

他离开了许家。

走的那天,他什么都没带,孤身一人单单薄薄,不知该去哪儿,就在南川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他没有吃的、没有钱,于是就流浪。困了,随便找一个角落就睡了;饿了,随便找别人吃剩的东西就吃了。他是这世上最渺小肮脏的一缕浮萍,没人在乎他的死活。

直到某天,他路过夜风俱乐部。

他什么都不会,只会打架,也只能打架。

于是他站上了夜风俱乐部的擂赛台,一场一场地打,不要命地打。

他打得越多,赢得场次就越多,得到的奖金也越多,传出去的名声也越来越厉害。

不少搏击手都闻名而来,只为了和他打上一场。

他似乎恋上这种疼痛和不要命的感觉,想着若能这么死在擂台上也未尝不好。起码在这一刻,他的存在还有意义。

是高鹤鸣看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偏激不要命,担忧他会出什么事,不顾他的反对,强行将他拉回家。

他起初不愿留下,总是想走。可每次走,高鹤鸣身边的保镖总能精准无误地将他找到,又押回来。

他们兄妹俩带他去医院,给他衣食和地方住。他想,就这么留下也好。他会做力所能及的事就当做报答。

高鹤鸣说:“学还是要上的。这样,我供你上学,你平时空闲就来帮我,等赚钱了,再来还我,就算报答。”

……

去新学校的前一天,高鹤鸣让高妍带他去买几身新衣裳。

在商场挑选的时候,高妍兴致勃勃,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什么都无所谓,任她选她喜欢的款式。于是她极开心地挑选了几款,问他:“你要什么颜色?”

那一刻他微顿,下意识想指向黑色,手伸出去的刹那又停住,最终说:“白色吧。”

高妍便笑,“原来你喜欢白色!”

他只弯了弯唇,没答。

……

他之前那些年,一直生活在黑暗里、藏在黑暗里。

他的脏污腐烂渗刻在骨子里。可从今以后,他不想再藏了。

人都说,断了软肋,要么死,要么强。

他死过了,所以干脆就在这片泥泞地里爬起来,拾起七零八落的自己,迫着让自己变强。

他不喜欢白色。

只是白色,能让他看清他身上每一条伤疤,每一分血迹。

他会记住他流过多少血,记清楚。然后,尽数报复回去。

往后的每一天,他再不会忍什么。若有侵犯,他会——尽数报复回去!

……

第70章 070.天亮 往前走,一直走,别害怕……

夜幕降临, 窗外的雨停了,玻璃窗上的水雾零星倒映着屋外的霓虹。

林落凡一直沉默。

许星河仍在单膝蹲在他面前,脸上的神情很淡。他似乎说得是别人的故事, 情绪平静得如一滩死水, 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

林落凡看着他。

她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在看他, 又像是想透过他看到他内心深处更多的什么。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又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同他一般发白。

过了很久很久,她从他脸上略偏开视线。她像有些无措, 闪烁着目光向四周看了看, 又微微环抱住自己, 静了会儿手撑着地面跌撞站起来。

许星河跟着她一起站起来。

转过身背对他, 林落凡一直压抑着的某种情绪才像是压抑不住, 她手背压住嘴唇眼眶略微泛红。

许星河看着她的背影。

“你……”隔许久, 他唇角微翕。开口的嗓音极其涩哑。

“天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我……先走了。”

他该说的, 不该说的;愿说的, 不愿说的,都已经告诉她。

全无保留。

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了。

就让选择权都由她。

又默默望了她背影几秒, 他转身。

就在他手放在门把手上就要开门的时候,林落凡突然疾步冲上来,只身将他与门隔开。

他微怔。只见她伸手一拨直接将门反锁, 微红的眼深深盯入他眼底。

“留下。”

淡淡说了这两个字,她不再看他,径直从他身边擦过走向屋里。

-

林落凡的“留下”, 是让他留下过夜的意思。

后半个晚上,林落凡就将自己锁在卧室没再出来。许星河收拾好玻璃碎片,也坐在客厅沙发上沉默。

直等到临睡前,许星河到卫生间,打算洗漱一番。

简单漱口洗过脸,许星河手掌不自觉碰了碰左肩,微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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