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夸奖的好话,梵落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人无完人,他也有缺点,也无法总是面面俱到。而她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好像无形中给他和自己立下了条条框框,日后倘若他没有做到其中一条,就仿佛违背了什么准则,到时候他或许会有所愧疚,而她难免抱怨他不如从前体贴。这样不好,对长远的关系发展百害而无一利。
他的好,她会铭记,但不会也不想拿去比较。因为没有谁规定,一个人要永远对一个人好。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我吃好了。”她拿过纸巾擦了擦嘴,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十点,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一段时间,从荆霂家去机场不过三十分钟车程。
“把水喝完。”荆霂把剩下一半柠檬水的玻璃杯递到梵落面前。
梵落应了一声好,语气特意拉长。
“以后会提醒你每天多喝水。”荆霂语气认真严肃。
“我会乖乖听话的,大叔。”瞧见他一副老干部的样子,她又想逗他了。
男人眼神倏地变暗,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些危险的气息。
他推开椅子起身,把对面的姑娘一把提溜到自己腿上按着,低头含住她水润的唇,呼吸相闻,极尽缠绵。透过厨房小窗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难舍难分的两人。
“早安,小姑娘。”他额头抵着她的,嗓音性感沙哑。
梵落被他的仪式感和好胜心打败,失笑地抚着他的脸,又吻了上去。两人腻歪了好一阵才收拾准备出发去机场。
槿市机场内,人们来去匆匆,航站楼内的小车穿梭自如,令人莫名心焦的航班广播不断响起。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长长的队伍中尤为显眼,凑近了看,男人身边还有一个娇小漂亮的年轻姑娘。
“带外套了吗?”荆霂问,一手扶着她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她。
机场的空调冷,他早上就提醒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件外套备上,这个男人完全就是操着老母亲的心,梵落想。
“带了。”她指指箱子上沉甸甸的随身包,里面装了重要的证件、电脑和相机,还有被裹得非常厚实稳妥的小糖罐。放箱子里托运,她始终是不放心。
男人一眼扫过她纤长雪白的腿,不动声色地从她包里摸出那件牛仔长外套披在她身上,梵落从手机上抬头朝他若无其事地笑,明亮的眸却有些黯淡,距离起飞的时间越近,她越有些焦虑。
“诶,你看那个男生还给他女朋友披衣服,太暖了吧。”队伍后头的一个小姑娘兴奋地扯了扯自家男朋友的袖子,语气里尽是羡慕。
一旁的男生闻言顺着视线方向瞥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悄悄地朝女生附耳道:“他不过是想挡住别人的视线罢了。”
女生有些不相信:“我觉得,就是怕她冷吧。”
男生摇摇头,同是男人,所以他懂。
“时间还早,要不要去买点槿市特产带给叔叔阿姨?”托运了行李,她米色的背包被他自然地挎在右肩上,在她背上大小正合适的包,到他肩上却显得很迷你。梵落觉得有些好笑,这男人是不是真的觉得她手不能抬,肩不能挑啊。
“我可以自己背的。”就梵落个人而言,她是不习惯男士替女生背包的,总感觉有损威风,虽然她的包外型看上去挺中性的。
“沉。”荆霂没想这么多,看着她一臂就能圈住的小肩膀,只觉得一个包都能给它压折了。
“好吧。”察觉他语气中的不容拒绝,梵落妥协,唇边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也对,什么都自己扛的话,那岂不是抢了男朋友表现的机会?
“刚刚你说要买特产,我这才想起来,我爸确实惦记着槿市的牛耳朵和蝴蝶酥很久了。”她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都忘了有这么回事儿。
两人进了一家特产店,挑了半天,最后荆霂默不作声地掏出皮夹,买了两大袋特产,里面可谓是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如果不是梵落及时拉着他,他恐怕都要买好几大箱直接快递到她家了。
作为男朋友,他真的很称职了。两人走出店铺,男人两手提着特产,脸色突然有些难看。
“怎么了?”梵落戳戳他绷紧的手臂。
“更沉了,待会儿怕你拿不动。”是他大意了。
梵落暗自偷笑,早上刚夸完他心细如发呢。不过,这样的他,好像有点可爱?
“荆先生,我是摄影师,我扛得炮还少吗?”她打趣,语气不以为意。
荆霂听完,眉头依旧紧蹙,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在这儿坐着等我,我还是让他们快递过去,一会儿把地址发我手机上。”说完,荆霂把背包放在梵落旁边的椅子上,一个人又提着两袋特产回到店里。
梵落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只觉得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明明她高中毕业就敢一个人跟着自愿者团队去非洲拍野生动物,扛着重量级的长焦踏遍非洲几大野生动物保护区,昼出夜伏地拍虎豹豺狼。
明明她从小都活得像个汉子,女孩子普遍的爱好,她总是新鲜劲儿一过就觉得没意思,她更喜欢和家里的弟弟哥哥们一起玩悠悠球,玩遥控车,打游戏。
小时候不爱穿裙子,不喜欢粉色,小女生喜欢的甜食她不爱,就连化妆也是大一才慢慢开始接触的,至今依旧是个半吊子。此前她每天都是洗完脸,胡乱抹点润肤乳就算完事儿了。
大学新生入学,寝室在六楼,她那几个室友个个柔弱得一床被子都提得吃力,她一手一个帮她们全部扛了上去,忙活一天下来,手臂肌肉都不带酸的。
可到了他跟前,二十多年立起来的汉子人设一夜崩塌。在他眼里,她估计还不及石头一半儿壮实。不过,这个暑假她是过得安逸了些,打个网球、做几次有氧运动就能把她累趴了,结果留给他的,都是弱不禁风的形象。梵落不免有些汗颜。
她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不舍和焦虑竟莫名地平复了许多。
这时,男人折返,手上还拿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大概是在店里顺手买的。
他走近,把水递给她,又自然地把她的包甩在肩上。
梵落牵着那只大手,想赶在假日结束前,尽可能多地汲取他的温暖。可她贪恋的又何止这些。
她习惯离别,从小她就不是待得住的人,总喜欢往外跑,爸妈放她出去见识大千世界,她亦享受那样的自由。离别,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因为知道总会回来,总有人在等。
可她没料到,事前做好了这么多心理建设,真到了这一刻,心里竟会如此难受,一向的从容、洒脱和体面消失殆尽,她喉间哽得难受,却仍倔强地不想让眼泪落下。
两人面对面地站在安检入口,她低着头,只一直看着交缠的十指。都说十指连心,可她的手被捂得这么暖,心却怎么还是这么冷。
荆霂也垂眸看着女孩儿的头顶,毛茸茸的。轻叹一声,终究是把人揽进怀里,紧紧地按着,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拍,像哄小孩子一般,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后颈,安抚性地揉捏。
荆霂耐心十足地吻着梵落的发顶,他越是温柔,她越不想放手。男人后腰处被揪得皱巴巴的衣料,暴露了她此刻拼命压抑的情绪。
“乖,我说过,你可以一直看着我,不需要给自己增添任何心理负担。”只要看着我,把一切交给我。
荆霂又何尝不心疼,一颗钢铁练就的心此刻像被置于她股掌之上,只要她想,随意一捏便可化为灰烬,而他毫无还手之力,并且甘之如饴。
梵落声若蚊音地嗯了一声,然后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她不想哭,那样太丑了,一点都不酷。
她说:“我当然相信你,我会照顾好自己,在这一点上,你也要相信我。”这才是对彼此的爱最好的回应。
“好。”荆霂就这样抱着她,无视周遭过客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仿佛偌大的机场只剩下他们两人。
“对了,我在书房里藏了个小惊喜,你回去找找看。还有,答应给石头买的新球,我今早也放在它窝里了。”梵落深吸一口气,仰头扬起笑脸。
“鬼灵精。”男人弹了一下她额头,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把背包给她背上,她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向后弯了一下腰,但很快就不动声色地恢复成原来的模样。